沈妍的第一个警告

2007年5月16日，阴。

学生会办公室在行政楼三楼，是整个学校最气派的学生活动场所。

下午四点半，大部分学生都去上第八节课了。走廊里异常安静，只有远处音乐教室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。樱良站在办公室门外，手里捏着一张粉色的便条。

"樱良同学，放学后请来学生会办公室一趟。有要事相商。——学生会主席 沈妍"

字体优美，措辞礼貌，甚至还喷了淡淡的香水。如果不是樱良太了解这种"礼貌"背后的含义，她几乎要相信这真的只是普通的约谈。

她敲了敲门。

"请进。"里面传来沈妍甜美的声音。

推开门，樱良看到了意料之中的场景。沈妍坐在办公桌后面，姿态优雅得像个女王。她今天穿着特别精致——白色衬衫配深蓝色百褶裙，头发用发卡别得一丝不苟。桌上摆着精美的茶具，还有两个骨瓷杯子。

"樱良同学，请坐。"沈妍微笑着，指了指对面的椅子。

樱良没有坐，只是站在门边："沈学姐找我有什么事？"

"别这么拘谨嘛。"沈妍站起身，亲自倒了两杯茶，"来，尝尝。这是我爸爸从日本带回来的玉露茶，很珍贵的。"

樱良还是没动。她看着沈妍，目光平静："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，我想回去了。图书馆要关门了。"

沈妍的笑容微微凝固了一下，但很快恢复如常："当然有事。我想跟你聊聊...莫淼。"

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起来。

樱良的手指微微收紧，但表情没有变化："莫淼怎么了？"

"你最近和他走得很近。"沈妍端起茶杯，轻轻吹了吹，"整个学校都在议论。"

"我们是朋友。"

"朋友？"沈妍笑了，那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危险，"樱良同学，你知道什么叫门当户对吗？"

樱良沉默。

"我查过你的资料。"沈妍放下茶杯，声音依然温柔，"父母双亡，寄人篱下，靠亲戚施舍度日。说实话，我很同情你的遭遇。"

"我不需要同情。"樱良说，声音很轻，但很坚定。

"是吗？"沈妍站起来，缓缓走到樱良面前，"那你需要什么？需要莫淼的关注？需要他的怜悯？还是说......"

她凑近了些，声音压得很低："你真的以为，他会喜欢你这样的人？"

樱良抬起头，第一次直视沈妍的眼睛："什么叫'我这样的人'？"

"贫穷，卑微，没有任何背景的人。"沈妍一字一顿地说，"樱良同学，童话里的灰姑娘只是童话。现实中，王子只会娶公主。"

"莫淼不是王子。"樱良说。

"但他也不属于你的世界。"沈妍转身走回桌前，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照片，"看看吧，这是莫淼的生活。"

照片散落在桌上。莫淼在高级餐厅吃饭，莫淼开着家里的轿车，莫淼和朋友们在KTV唱歌，莫淼在商场买昂贵的相机......每一张都在诉说着一个事实：他的世界，是樱良永远无法触及的。

"一顿饭，够你吃一个月。一件衣服，够你穿三年。"沈妍的声音像毒液一样渗进樱良的耳朵，"你真的觉得，你们能有未来吗？"

樱良看着那些照片，手微微颤抖。不是因为自卑，而是因为愤怒。

"说完了吗？"她抬起头，眼神清澈得像一汪湖水，"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吗？"

沈妍愣了一下，似乎没想到樱良会是这种反应。

"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？"她皱眉，"我是在为你好——"

"不，你不是。"樱良打断她，"你只是害怕。"

"我害怕？"沈妍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"我害怕什么？"

"害怕有人发现，剥去那些华丽的外壳，你其实什么都不是。"樱良的声音很平静，平静得可怕，"你拥有的一切都是别人给的——父母的钱，天生的美貌，优越的环境。而我虽然一无所有，但我拥有我自己。"

沈妍的脸色变了，那种高高在上的优雅瞬间碎裂："你说什么？"

"我说，"樱良一字一顿，"有些人天生就活在阳光下，不是因为她们配得上阳光，而是因为她们害怕黑暗。"

"你——"

就在这时，门突然被推开了。

莫淼站在门口，脸色铁青。他刚才路过时听到了里面的对话，虽然不是全部，但足够让他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
"莫淼？"沈妍慌了一下，但很快调整好表情，"你怎么来了？"

莫淼没有理她，直接走到樱良身边："走吧，我送你回去。"

"我自己可以回去。"樱良说。

"我知道你可以。"莫淼看着她，眼神温柔，"但我想送你。"

两人对视了一会儿，樱良轻轻点头："好。"

"等等！"沈妍叫住他们，"莫淼，我们需要谈谈。"

莫淼这才转向她，眼神冷得像冰："谈什么？谈你怎么羞辱我的朋友？"

"我没有羞辱她，我只是在陈述事实。"沈妍努力维持着尊严，"你们确实不合适——"

"这不关你的事。"莫淼打断她。

"怎么不关我的事？"沈妍的声音尖锐起来，"全校都知道我喜欢你！"

终于说出口了。

这个公开的秘密，这个所有人都知道却没人捅破的窗户纸，就这样在一间憋闷的办公室里，以最难堪的方式撕开了。

莫淼沉默了一会儿，然后说："对不起，但我不喜欢你。"

简单，直接，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。

沈妍的脸色变得惨白，然后慢慢涨红："是因为她？"

"不全是。"莫淼诚实地回答，"就算没有樱良，我也不会喜欢你。"

"为什么？"沈妍的声音在颤抖，"我哪里比不上她？"

"你哪里都比她好。"莫淼说，"家世，相貌，成绩，你样样都赢。但是——"

他看了一眼樱良，眼神变得柔软："她让我想要成为更好的人。而你只让我看到自己有多糟糕。"

这话像一记耳光，打得沈妍彻底失去了理智："莫淼！你会后悔的！"

"也许吧。"莫淼拉起樱良的手，"但至少现在，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。"

他们离开了，留下沈妍一个人站在办公室里。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像一个个嘲讽的笑脸。

桌上的茶已经凉了，那些精心准备的照片散落一地。沈妍慢慢蹲下身，一张一张捡起来。捡到最后一张时，她的手停住了。

那是一张她偷拍的照片——莫淼在图书馆给樱良讲题，两人靠得很近，莫淼脸上的笑容温柔得让人心碎。

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笑。对着她时，他永远礼貌而疏离。

沈妍的眼泪终于落下来，滴在照片上，模糊了画面。但很快，她擦干眼泪，表情变得阴冷。

"樱良。"她喃喃自语，"你不该出现的。"

走廊里，莫淼和樱良并肩走着。刚才的牵手只是一时冲动，现在两人都有些尴尬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。

"对不起。"樱良突然说。

"为什么道歉？"

"因为我给你带来麻烦了。"樱良低着头，"沈学姐她......"

"她喜欢我，我知道。"莫淼说，"但这不是你的错。"

"可是——"

"樱良。"莫淼停下脚步，认真地看着她，"你没有做错任何事。存在本身，不是错误。"

樱良抬起头，眼眶有些湿润："但她说得对，我们确实是两个世界的人。"

"那又怎样？"莫淼笑了，"谁规定两个世界的人不能做朋友？"

朋友。

这个词让樱良心里泛起复杂的情绪。是啊，他们只是朋友。但为什么听到这个词时，心里会有一丝失落呢？

"而且，"莫淼继续说，"她错了一件事。"

"什么？"

"她说有些人天生就不属于阳光下。"莫淼看着夕阳下樱良的侧脸，"但我觉得，你就是阳光本身。"

樱良愣住了。

"只是你自己还不知道而已。"莫淼说完，继续往前走。

樱良站在原地，看着他的背影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一直延伸到她脚下。她突然想起祖母说过的话：

"小良啊，这世上有两种人。一种人追逐阳光，一种人成为阳光。你要做哪一种？"

现在她知道答案了。

她快走几步，追上莫淼："谢谢你。"

"谢什么？"

"谢谢你让我相信，我也可以发光。"

莫淼侧头看她，夕阳在她眼睛里跳跃，亮得惊人。

那一刻，他突然有种预感——这个女孩，终有一天会绽放出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光芒。

只是他不知道，那一天来得太快，快到让人措手不及。

也不知道，有人正在暗处磨刀，准备扑灭这束刚刚燃起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