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深是被烟草味呛醒的。
他猛地睁开眼，发现自己躺在间陌生的书房里。檀木书架顶天立地，摆满了外文书籍，空气中飘着雪茄的醇厚香气，混着旧纸张的霉味。手腕被松松地绑在椅背上，绳子打了个极易挣脱的活结——更像种刻意的纵容。
“醒了？”
沈砚之坐在对面的皮椅上，指间夹着支未点燃的雪茄。他换了身浅灰西装，领带夹换成了普通的银质样式，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温和，仿佛清晨在雾林里举枪的人不是他。
“沈督察这是请我来喝茶？”林深挣了挣手腕，绳子应声而开。他摸向胸口，胶卷袋还在，只是被水浸得发胀。
沈砚之轻笑一声，推过来杯威士忌：“林先生倒是镇定。”他的目光落在林深湿透的衬衫上，“苏曼丽没对你怎么样？”
“托你的福，差点喂了鱼。”林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，酒液滑过喉咙时，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——这酒的牌子，和陈默生前最爱的那款一模一样。
沈砚之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：“陈秘书是我在法国留学时的同窗。”他从抽屉里拿出张泛黄的照片，照片上两个年轻男人站在埃菲尔铁塔下，左边的陈默笑得腼腆，右边的沈砚之还没戴眼镜，眉眼间带着少年气。
林深的心跳漏了半拍。他想起陈默电话里的颤抖：“他们要动手了……内部有白蚁……”
“你不是夜莺。”林深突然开口。
沈砚之的手指顿在雪茄盒上，抬眼时，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：“何以见得？”
“夜莺不会留活口。”林深盯着他，“你在灯塔故意放我走，水雷阵里又派人救我——你在试探我，或者说，试探藏在我背后的人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包括苏曼丽。”
沈砚之忽然笑了，点燃雪茄深吸一口：“林先生果然聪明。”他起身走到窗边，拉开厚重的窗帘，外面是片修剪整齐的花园，月光下能看见几个隐蔽的黑影。“军政部有两只雀，一只是明雀苏曼丽，另一只……”
“是暗雀。”林深接话，“陈默发现了暗雀的身份，才被灭口。”
沈砚之转过身，雪茄的烟雾在他脸前缭绕：“陈默死前给我寄过封信，说他找到了暗雀的证据，藏在‘只有你我知道的地方’。”他盯着林深，“我以为那个地方是雾林的老槐树，直到看见你跑向灯塔。”
林深这才明白，沈砚之从一开始就在演戏。他故意暴露蛇形领带夹，故意在灯塔开枪，都是为了逼暗雀现身。而自己，不过是这场局里的诱饵。
“那封信里，陈默提到过胶卷吗？”林深问。
沈砚之摇头：“只说证据能让整个军政部抖三抖。”他走到书架前，抽出本《战争论》，书页间掉出张纸条，“这是从陈默的遗物里找到的，你看看。”
纸条上是串奇怪的数字：7-3，15-2，9-5。林深的目光扫过书架，突然意识到这是书籍的编号和页数。他走到第七排第三个书架，抽出第十五本书翻到第二页——那是本德语版的《机械原理》，页边空白处有个淡淡的铅笔印，画着只衔着钥匙的麻雀。
“钥匙……”林深猛地看向沈砚之，“是胶卷！陈默把暗雀的身份拍在了同一张胶卷上！”
话音未落，楼下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。沈砚之脸色骤变，拽着林深冲向密室：“他们来了！”
密室藏在书架后的暗门里，狭小的空间里只摆着张桌子和台显影机。沈砚之刚把胶卷塞进显影液，外面就传来苏曼丽的声音，甜腻中带着杀意：“沈督察，林先生，出来吧，别藏了。”
显影液里渐渐浮现出图像。先是长江防线图，接着是特高课的蛇形标记，最后出现的，是张穿着军装的侧脸——林深的瞳孔骤然收缩，那是军政部总长张敬之，上个月还在公开场合痛斥日本间谍。
“果然是他。”沈砚之的声音冷得像冰，“难怪防线图会泄露，军火库会失火。”
密室的门被撞得咚咚作响，苏曼丽的笑声钻进来：“沈砚之，你以为凭你能扳倒总长？别忘了，你的督察处，一半人是他的亲信。”
沈砚之突然看向林深，眼里闪过丝复杂的情绪：“林先生，你带着胶卷从密道走，去第三战区找张将军。”他从怀里掏出枚徽章塞进林深手心，“这是通行证。”
密道的入口在显影机底下，打开时露出陡峭的石阶。林深看着沈砚之握紧枪的背影，突然问：“你为什么要帮我？”
沈砚之回头，月光从气窗漏进来，照亮他半张脸：“因为陈默说过，你是唯一能信任的人。”
密室门被撞开的瞬间，林深钻进了密道。身后传来激烈的枪声，夹杂着沈砚之的闷哼。他摸着黑往下跑，手心的徽章硌得生疼，那是枚银色的雀形章，和陈默照片里的图案一模一样。
密道尽头连着条小巷，巷口停着辆黑色轿车。林深拉开车门时，看见驾驶座上的老魏——他左臂缠着绷带，脸上沾着血，却笑得灿烂：“早说过张将军的人靠谱吧？”
车窗外，沈砚之的书房火光冲天。林深攥紧那枚雀形章，突然想起陈默的最后一句话：“选对路，别像我一样……”
他选的这条路，此刻正通向黎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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