轿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林深回头望，沈砚之书房的火光已染红半边天，像枚烧红的烙铁烫在夜幕上。老魏单手握着方向盘，另一只手正往伤口上倒烧酒，疼得龇牙咧嘴：“沈督察这招苦肉计够狠，连自己的宅子都炸。”
林深摩挲着那枚雀形徽章，金属边缘被体温焐得发烫。“他不是炸宅子，”他忽然开口，“是在销毁证据。”显影液里的图像在脑海里翻涌——张敬之的侧脸、蛇形标记、防线图……这三样东西凑在一起，足以掀起军政部的血雨腥风。
老魏猛地踩下刹车，轿车在巷口急停。“前面有检查站。”他压低声音，指了指街口的铁丝网，“是张敬之的人，认徽章没用。”铁丝网后站着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，领头的是个戴少校军衔的男人，正拿着照片挨个盘查。
林深认出那少校是张敬之的贴身副官，上周还在军火库失火现场见过。他摸出沈砚之给的显影胶卷，塞进老魏的绷带里：“你从后门走，去城西的废弃工厂等我，我引开他们。”
“不行！”老魏抓住他的手腕，“张敬之要的是你手里的胶卷，你这是自投罗网。”
林深扯开领口，露出锁骨处的枪伤——那是去年和陈默执行任务时留下的，形状像朵绽开的花。“看见这伤疤，他们会更想抓活的。”他拍了拍老魏的肩膀，推开车门，“记住，胶卷比命重要。”
夜风带着火药味灌进衣领。林深故意踩响脚边的空罐头，检查站的士兵立刻朝他看来。“在那儿！”少校的吼声划破夜空，子弹擦着耳边飞过。他转身冲进狭窄的巷弄，皮鞋踩在积水里发出哗啦的响，身后的脚步声像潮水般涌来。
跑过第三个拐角时，林深突然被人拽进阴影里。潮湿的气息裹着香水味扑面而来，他刚要挣扎，就听见苏曼丽的声音贴在耳边：“别出声，想活命就跟我走。”
她穿着身黑色夜行衣，卷发用发带束在脑后，少了几分交际花的妩媚，多了些冷冽的英气。林深盯着她腰间的短刀——那是陈默的佩刀，刀柄上刻着个“默”字。“你到底是谁？”
苏曼丽拽着他往屋顶爬，瓦片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：“等会儿再解释。”她指向远处的钟楼，“看见那座钟了？十二点整，有趟货运列车经过，能带你出城。”
林深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——那里有圈淡淡的疤痕，像是常年戴着手链留下的，形状和陈默的一模一样。他突然想起陈默的日记里提过，有个失散多年的妹妹，手腕上戴着母亲留的银链。
“你是……陈静？”
苏曼丽的动作猛地顿住，瓦片从脚下滑落，在巷子里砸出清脆的响。她背对着他，声音发颤：“哥……他总说我像株静不下来的曼陀罗，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。”
原来苏曼丽就是陈默的妹妹。她潜伏在张敬之身边，是为了查清哥哥的死因。林深想起灯塔老头的话，想起沈砚之的雀形章，突然明白这场局里，每个人都戴着面具——沈砚之是地下党安插在督察处的棋子，苏曼丽是为兄复仇的孤女，而自己，不过是被卷入漩涡的局外人。
钟楼的钟声突然敲响，沉闷的十二响在夜空里回荡。苏曼丽推了他一把：“快到铁轨了，我引开他们。”她从怀里掏出枚手榴弹，拉掉引线朝追兵扔去，“记住，列车第三节车厢有我们的人！”
爆炸声在身后响起时，林深正冲过铁轨旁的围栏。货运列车的探照灯刺破黑暗，他看见第三节车厢的车门虚掩着，老魏正探出头朝他挥手。跳上车厢的瞬间，林深回头望去，只见苏曼丽被士兵围在空地上，她举起短刀刺向自己的喉咙，嘴角却带着笑意——像株在火里绽放的曼陀罗。
列车哐当哐当地驶离城区，林深靠在冰冷的铁皮上，看着窗外的灯火越来越远。老魏递过来块干粮，他却没胃口，只是攥着那枚雀形章。显影后的胶卷就藏在徽章背面的夹层里，此刻正贴着心口，像颗滚烫的星。
天边泛起鱼肚白时，林深听见老魏的惊呼。他凑到车窗前，看见铁轨旁的山坡上站着个人，穿着浅灰西装，金丝眼镜在晨光里闪着光。是沈砚之——他肩上缠着绷带，手里举着枚雀形章，正朝着列车的方向挥手。
远处传来隐隐的枪声，像是在为黎明伴奏。林深握紧徽章，突然想起陈默坟头的野菊，想起灯塔里染血的齿轮，想起苏曼丽最后那抹笑容。
有些真相，总得有人用命去换。而他的路，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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