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输液室的塑料椅冰凉刺骨.
赵明远第三次拨通李明磊电话时,李昭正盯着输液管里缓慢滴落的药水发呆.
赵明远第三次按下拨号键,指尖在手机边缘敲出焦躁的节奏.
电话接通瞬间,他立刻按下免提.
没说两句,被李明磊直接打断.
龙套“医院就是骗钱的!”
李明磊的声音炸开在寂静的输液室,几个护士往这边瞥了一眼:
龙套“发个烧而已,回家捂床被子就好了!”
忙音突兀地切断未尽的话语.
李昭扯了扯惨白的嘴唇,适时接过话茬:
边昭虞“明远哥,我挂完这瓶水自己可以回去,你回学校上课吧.”
赵明远看向一旁的李昭,少女的脸近乎透明,睫毛低垂,遮住了眼底的情绪,仿佛对这样的漠视早已习以为常.
作为外人自是不好多说什么,委婉安慰了两句,又说:
龙套“没事,时间来得及,我等你打完再走.”
打完吊针,李昭就水吞了一颗退烧药,被赵明远送上车.
拖着软绵无力的身体回到家.
刚进门,听到里屋传来李明磊亢奋的声音——
龙套“明天去医院再查查!这是大事,可马虎不得.”
杜玉兰的声音透着犹豫:
龙套“你也别高兴得太早,不一定准的,东西放了一年多了,可能过期了……”
李明磊不耐烦地打断,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兴奋:
龙套“一共验了三次了,都是两条杠,还能有错?”
杜玉兰没吭声.
李明磊自顾自又说:
龙套“等咱孩子出生了,我到时候联系一下福利院,找个理由把她送回去.”
杜玉兰捏着衣角的手紧了紧,试图阻挠:
龙套“毕竟养了这么多年,好歹以后也能给咱们养老送终.”
李明磊把搪瓷缸往桌上一掼,茶水溅在斑驳的桌面上:
龙套“养个屁!不是自己生的,养多少年都养不熟。更何况多一个人多双筷子,当老子的钱这么容易赚啊,以后供她吃喝上学又得花多少钱?老子又不是做慈善的!”
听着他们的对话,李昭僵在原地,胸口剧烈起伏几下,开始喘不过气.
抱着最后一丝侥幸,希望养母能说一句“不行”,哪怕只是敷衍的阻拦.
杜玉兰叹了口气,有些无奈的说道:
龙套“你做主就是了.”
李昭的指尖骤然失力,指甲在门框上刮出一道浅痕.
她轻易就放弃了劝说.
后面说了什么李昭已经听不太清.
耳边嗡嗡作响,像是有一万只蝉在颅腔内嘶鸣.
“咔哒——”房门突然被拉开.
李明磊拉开门时,嘴角还挂着方才的得意。目光相撞的瞬间,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僵了僵,随即拧成恼怒的褶子:
龙套“回来了怎么没个声的?”
李昭沉默不语.
李明磊拔高音调:
龙套“问你话呢,哑巴了?”
杜玉兰寻声走出来,看见李昭直勾勾望向自己,眼神闪烁了一下,嘴唇蠕动两下,最终却什么都没说,扭头回屋了.
李昭眼睛一眨不眨,紧盯着她的背影.
自觉失了面子,李明磊破口大骂:
龙套“反了你了是不是?去去去,给老子滚出去,别在家里碍眼!”
见她不吭声,他冷笑一声,语气里满是讥讽——
龙套“听到了又能怎么样?你可别忘了是谁当年收养了你,要是没有老子,你他妈现在指不定什么样……”
李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可她却感觉不到疼.
没等李明磊说完,她机械转身,直接离开了家.
铁门在身后重重合上的瞬间,那些恶毒的咒骂声突然变得遥远.
外头开始飘起雪.
漫无目的四处游荡,不知不觉走到街头的旧巷口.
李昭再没有继续向前走的力气,狼狈跌坐在墙根,屈膝,蜷缩着身体,将脸颊埋进去.
眼睛干涩,没有要流泪的迹象,麻木到哭不出来.
这个姿势维持了很久,久到已经没了任何知觉.
雪越下越大,落在皮肤表面,和汗水相融.
忽的.
有阴影罩在上方,地面的光线被遮住.
李昭迟缓地眨了眨眼,僵硬抬头.
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莫名出现.
他站在距离她两三米远的位置,指间夹带一根烟,肩膀被落雪覆盖.
烟雾缭绕,猩红光点映进她的眼底,像是看到了绵长的暖意.
李昭怔怔对上他的眼睛.
一时忘了呼吸.
男人顺手掐掉燃着的烟,躬下腰身,脱了外套罩在她身上,温热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.
她鼻尖萦绕淡淡的雪松清香,似北国清晨泛起大雾,朦胧神秘,又夹杂柔和的檀香,抚平她内心的苦楚.
视线所及,刚好能看见黑色枪驳领大衣的细致纹路.
李昭的视线模糊了.
男人就这么静静地低头看着她,目光沉静得像一潭深水.
可那双眼底分明翻涌着太多说不出口的情绪.
直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托住她的手肘,李昭才如梦初醒,脸颊上传来冰凉的触感.
她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.
李昭死死咬住下唇,却听见“啪嗒”一声,有什么东西砸在了男人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背上.
他动作顿了顿,翻转手腕,掌心向上接住她滚落的泪.
雪花落在他们相触的皮肤上,转眼就化成了水.
寒风裹着雪粒呼啸而过,吹乱她的发丝.
他下意识抬手,却在半空生生顿住,最终只是替她拢了拢肩上滑落的大衣.
谁都没有开口.
风声呼啸,雪幕茫茫.
他们站在这里,像隔着千山万水,又像从未分离.
——END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