愤怒的庖丁

相国寺东墙的摊位刚支起来，就被一阵铜铃声盖住了炭火的噼啪声。林风抬头，看见八个青衣小厮抬着顶小轿停在路边，轿帘掀开，走下来个穿锦缎围裙的老者。

老者约莫六十岁，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，手里握着柄象牙柄的厨刀，刀鞘上镶着玛瑙，一看就价值不菲。他身后跟着两个徒弟，抬着个红木食盒，盒身上刻着“御膳房”三个字，虽已磨损，却依旧醒目。

“你就是林风？”老者眯着眼打量他，语气里带着股久居上位的倨傲，“听说你用些腌臜手段，把瓦子巷的食客都抢了去？”

周围的商贩都屏住了呼吸。卖胡饼的王老汉悄悄拉了拉林风的衣角：“这是刘铁刀，以前在宫里当差，现在是‘聚鲜楼’的掌勺，汴京厨子没人敢惹他。”

林风心里了然。聚鲜楼是汴京最大的酒楼，听说老板跟光禄寺关系密切，专供达官贵人宴席。看来是自己的烧烤摊抢了他们的生意，这是来踢馆了。

“老人家，饭是给人吃的，不分贵贱。”林风手里的铁签子没停，烤得金黄的鸡翅正滴着油，“您要是想吃，我送您两串尝尝。”

“放肆！”刘铁刀身后的徒弟喝骂道，“我师父可是给太后做过寿宴的，岂会吃你这街边污秽之物！”

刘铁刀抬手制止徒弟，目光落在林风的烤架上，嘴角勾起抹冷笑：“听说你靠一把破签子，赢了温先生的赞赏？哼，不过是些哗众取宠的伎俩。真正的厨艺，在于刀工火候，而非奇技淫巧。”

他从红木食盒里取出块生猪里脊，往旁边的青石桌上一放：“今日我便让你见识见识，什么叫‘庖丁解牛’的功夫。”

话音未落，象牙柄厨刀已出鞘，寒光一闪，众人只觉眼前一花，再看时，那块里脊已被片成数十片，薄得能透光，每片大小都一模一样，连纹理都朝着同一个方向。

“好！”周围响起喝彩声。这手刀工确实惊人，比酒楼里的切墩师傅高出不止一个档次。

刘铁刀得意地扬了扬下巴：“小子，你敢不敢跟我比一比？就比刀工，若是你输了，就滚出汴京，永不得再摆摊卖烤串！”

林风看着那些薄如蝉翼的肉片，心里却没慌。他虽然没练过庖丁解牛，但现代食品雕刻的技巧可不是白学的——当年为了评“烧烤王”，他专门跟五星级酒店的师傅学过三个月，雕个龙凤呈祥不在话下。

“比就比。”林风从车斗里拿出块冻硬的胡萝卜，“不过比片肉太没意思，咱们来雕点新鲜的。”

刘铁刀愣了愣，随即嗤笑：“雕虫小技也敢献丑？”他以为林风要学那些街边艺人雕个花鸟，这种功夫在御厨眼里根本不值一提。

林风没说话，从炭灰里捡起根烧红的铁签，在胡萝卜上轻轻一划。滚烫的铁签遇冷发出“滋啦”声，竟像刻刀一样精准。他的手极稳，手腕转动间，胡萝卜屑簌簌落下，不过片刻功夫，一朵牡丹花的轮廓就浮现出来，花瓣层层叠叠，连花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。

“这……”刘铁刀的徒弟看直了眼，手里的刀差点掉在地上。

林风却没停，又拿起块白萝卜，这次用的是普通铁签。他的指法变幻莫测，时而戳时而旋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，竟雕出只振翅欲飞的蝴蝶，翅膀薄得能看见底下的青石纹路，连触须都细如发丝。

最绝的是，他在蝴蝶翅膀上还刻了行小字——“林风烧烤，香飘十里”，每个字都只有米粒大小，却笔锋分明。

周围彻底安静了，连路过的香客都停下脚步，围过来看热闹。刘铁刀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，他能把肉切成薄片，却绝做不到在萝卜上雕出如此精细的花样——这不仅要功夫，更要对食材的肌理、工具的力道有极致的掌控。

“这……这是奇技淫巧！”刘铁刀强撑着说道，“与厨艺何干？”

“怎么无关？”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。温子陵挤了进来，手里还拿着本《东京梦华录》，“孟元老在《梦华录》里记载，汴京酒楼的‘看菜’，讲究‘雕花盘饤’，用的不就是这功夫？刘师傅连这个都不知道，怕是老糊涂了吧？”

刘铁刀被噎得说不出话。《东京梦华录》是记录汴京风物的名著，里面确实提到过酒楼用雕花摆盘的习俗，他年轻时也学过，只是后来觉得无用，早就荒废了。

林风收起铁签，笑了笑：“刘师傅，刀工不止是切肉，更要懂食材、会变通。就像这烤串，看似简单，火候差一分，味道就谬以千里。”他拿起两串刚烤好的羊肉串，“这串送您，若是觉得味道不如聚鲜楼的，我立马收拾东西走人。”

羊肉烤得外焦里嫩，表面刷了层薄薄的蜂蜜，撒了点孜然和芝麻，油光锃亮，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。刘铁刀犹豫了半天，最终还是接了过来，咬了一小口。

孜然的辛香裹着羊肉的鲜嫩，在舌尖炸开时，他突然想起三十年前，刚进宫当学徒时，御膳房的老太监教他的第一道菜——炙羊肉。那时用的就是西域进贡的孜然，只是后来香料断了，这味道也就成了回忆。

“如何？”林风问。

刘铁刀放下签子，脸色复杂地看了林风一眼，最终叹了口气：“罢了，是我输了。”他转身就要走，却又停下脚步，“小子，你这孜然……是从何处得来的？”

林风指了指天：“祖传的。”

刘铁刀深深看了他一眼，没再追问，带着徒弟落寞地离开了。人群渐渐散去，温子陵凑过来，撞了撞林风的胳膊：“行啊你，连御厨后人都被你比下去了。”

“御厨后人？”林风愣了愣。

“刘铁刀的父亲，是真宗朝的御厨总管。”温子陵压低声音，“听说当年因为一道菜不合太后胃口，被罢了官，郁郁而终。”他指了指刘铁刀离去的方向，“刚才他看你的眼神，可不只是认输那么简单。”

林风心里一动。他想起刘铁刀问孜然来源时的眼神，带着点急切，又有点……怀念？难道这御厨后人，还藏着什么关于香料的秘密？

他低头看了看神之调味盒，罗盘上闪过一行字：【解锁技能：现代食品雕刻。触发线索：御厨后人与西域香料的关联】。

阳光穿过相国寺的飞檐，照在烤架上滋滋作响的肉串上，油珠滚落，溅起的火星在光尘里跳跃。林风突然觉得，这汴京的水，比他想象的还要深——连一场简单的刀工比试，都牵扯着几十年前的宫廷往事。

而他没注意到，不远处的茶楼上，一个穿胡服的中年男子正放下茶杯，对身边的随从说：“查清楚这个林风的底细，尤其是他的孜然，从哪里来的。”

随从点头退下，男子看着楼下那个忙碌的身影，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。他腰间的香囊里，装着刚从西域运来的安息茴香，香气正顺着窗缝，悄悄飘向那片热闹的炭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