淡紫色的“凝神散”药丸在舌尖化开,那股带着奇异幽香的冰凉感再次如毒蛇般窜入脑海,试图缠绕、禁锢思维。丹田处,内息的运转如同背负着千斤巨石,滞涩沉重。
林晚闭目凝神,《蛰龙潜渊篇》的心法口诀如同坚韧的丝线,在意识中反复编织,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,抵御着精神层面的侵蚀。丹田内,那微弱如游丝的内息并未放弃,它在系统的微调引导下,不再试图强行冲撞那由药力构筑的“泥沼”,而是如同最耐心的潜行者,沿着经脉中最细微、最不起眼的旁支末节,极其缓慢地、一点一滴地渗透、流淌。每一次成功的渗透,都如同在坚固的堤坝上凿开一个微不可察的小孔,让那被压制的“活水”得以极其缓慢地积蓄。
当冰凉的药力退潮,林晚缓缓睁开眼。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,脸色苍白,但眼神却异常清亮,带着一种疲惫后的锐利。一夜的对抗,让她对凝神散的药性有了更深的体悟,对《蛰龙潜渊篇》的运用也更加精妙。虽然内息增长微乎其微,但这种在极限压制下的操控与韧性,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淬炼。
她走到石桌前,拿起昨晚写好的第四部分默写稿。标题醒目:《药性冲突的转化与利用——以‘寒潭水精’与‘赤阳砂’为例》。内容详实,逻辑严密,不仅阐述了两种极端属性药材相遇时产生的毁灭性冲突,更着重分析了在特定条件下(如加入某种中性媒介、改变融合顺序、控制环境温度等),如何将这种冲突的能量引导、转化,甚至化为己用,成为炼制特殊丹药或强化药效的“催化剂”。
其中,她巧妙地融入了宫远徵讲述“焚血丹”火候时透露出的“能量压缩”与“冲突引导”理念,将其应用于更基础的药材冲突中,显得既有理论高度,又具备实践指导意义。她相信,这足以让宫远徵看到她的“价值”和“潜力”。
将稿纸整理好,冷泉准时出现。林晚平静地递过去:“这是第四部分,请转交远徵少爷。”
冷泉接过,目光在标题上停留了一瞬,依旧沉默地点头离去。
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。林晚没有浪费,继续辨识药柜里的药材,完成系统发布的日常任务,赚取微薄的积分。同时,她开始尝试利用药柜里有限的材料,配置一种极其基础的、无色无味的“清心散”,用以辅助对抗凝神散的药力。过程小心翼翼,在冷泉的眼皮底下,如同走钢丝。
午后的阳光带着一丝慵懒,透过铁窗,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狭长的光斑。门外终于再次响起了那独特的、冰冷的脚步声。
宫远徵来了。
他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,但林晚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、如同发现新奇猎物般的探究光芒。他手中没有拿任何东西,只是径直走到石桌前,目光落在林晚刚刚配置到一半的药材上。
“在做什么?” 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“回少爷,配置些安神的药粉,夜里睡得安稳些。” 林晚垂首回答,心跳微微加速。
宫远徵没有追问,指尖捻起一点林晚研磨好的药粉,放在鼻尖下轻轻嗅了嗅,随即又丢回药钵,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嫌弃?
“粗陋。” 他淡淡评价,却并未阻止。他的注意力显然在别处。他拉开林晚对面的椅子,坐了下来。这个举动让林晚心头一跳。这是第一次,他没有居高临下地站着说话。
“你写的‘冲突转化’,有点意思。” 宫远徵开门见山,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石桌面上轻轻敲击,发出有节奏的轻响,“尤其是关于能量引导和媒介选择的推论,角度刁钻,虽未经验证,但……思路可取。”
这几乎是宫远徵对她最高的评价了。林晚心中微松,面上依旧恭敬:“少爷谬赞。只是古籍所载,林晚照本宣科,拾人牙慧罢了。”
“拾人牙慧?” 宫远徵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,带着玩味,“能拾到这种程度,也算你的本事。” 他话锋一转,眼神陡然锐利,“不过,你文中提到,利用‘冰魄草’的极寒特性,可瞬间冻结冲突爆发的能量,再以温和药力徐徐化之……此法,对‘半月之蝇’后期蛊虫反噬引发的内力暴走,是否可行?”
来了!林晚心中凛然。宫远徵果然将她的理论联系到了“半月之蝇”上!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!
她深吸一口气,集中精神,调动系统数据库和之前救治宫唤羽的经验:“回少爷。理论上,此法或有可行之处。‘半月之蝇’蛊虫成熟反噬时,宿主内力失控暴走,如同沸腾油锅滴水,冲突剧烈。若能以更强的外力瞬间压制、冻结这种暴乱,确实能为后续疏导争取时间。然……”
她顿了顿,眉头微蹙,显得十分谨慎:“此法凶险万分!其一,‘冰魄草’性烈,用量稍过,冻结的就不只是暴乱内力,而是宿主心脉生机!其二,冻结后的内力如同坚冰,疏导化解需极其精妙温和的力量与手法,稍有不慎,冰碎力爆,宿主立毙!其三,‘半月之蝇’蛊虫本身具有极强的适应性和反噬性,外力压制可能刺激其产生异变,更难控制。此法,古籍未曾记载用于此症,林晚……不敢妄言。”
她将利弊分析得极其透彻,既点出了理论上的可能性,又强调了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,将“不敢妄言”的姿态做足,既展现了自己的见解,又规避了责任。
宫远徵静静听着,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没有丝毫变化。他眼中光芒闪烁,显然在飞速推演林晚所说的可能性。良久,他敲击的动作停下。
“凶险……才有价值。” 他低声自语,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狂热的偏执,“总比坐以待毙强。” 他看向林晚,目光带着审视,“你配置安神药粉的手法,生疏得可笑。看来,你所谓的家传医术,只停留在纸上谈兵?”
林晚心中一紧,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窘迫:“少爷明察……家族遭难时,林晚尚幼,所学多是理论,实践……确实匮乏。”
“哼。” 宫远徵冷哼一声,站起身,“纸上谈兵,终是虚妄。从今日起,除了默写古籍,每日需完成我指定的药材处理‘作业’。处理不好……”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药钵,意思不言而喻。
“是,林晚遵命。” 林晚低头应道,心中却是一动。处理药材?这看似惩罚,却是一个接触更多药材、了解宫门药库、甚至……偷师学艺的机会!
宫远徵不再看她,转身欲走,却在门口顿住,没有回头,声音清晰地传来:“凝神散,感觉如何?”
林晚心头一跳,立刻回道:“药效甚好,心神宁静许多,多谢少爷赐药。”
“是吗?” 宫远徵的声音听不出情绪,只留下一句,“那就好好‘享受’。” 脚步声远去。
林晚站在原地,掌心微微出汗。那句“享受”,充满了玩味和试探。他知道她在抵抗!或者说,他在观察她抵抗的极限!
她走到桌边,看着那粗糙的药粉,眼中闪过一丝坚定。药材处理……这是她融入这个世界、真正掌握力量的开始。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!
羽宫,宫子羽书房。
气氛压抑。宫子羽烦躁地将一份卷宗摔在桌上:“又一处据点被拔了!无锋的人到底是怎么找到的?!难道我们宫门在他们眼里,就是筛子不成?!”
金繁脸色凝重:“此次据点位置隐秘,知晓者甚少。恐怕……内鬼不止一个。”
云为衫端上热茶,轻声劝慰:“执刃息怒,尚角公子和远徵少爷定在全力追查。”
提到宫尚角,宫子羽心中更是一阵烦闷。他这个执刃,当得像个傀儡。大事小事,最终都要宫尚角拍板。他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人。
这时,一个侍卫匆匆进来禀报:“执刃,角宫传来消息,雾姬夫人身边的侍女‘兰儿’,半个时辰前……在后山采药时,失足坠崖身亡了!”
“什么?!” 宫子羽猛地站起,脸色剧变!
云为衫手中的茶盘也微微一颤。
金繁眼中精光爆射:“失足坠崖?这么巧?尸体呢?”
“已经找到……摔得面目全非,但衣物和腰牌确认是兰儿无疑。” 侍卫回道。
宫子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。兰儿是雾姬夫人最信任的贴身侍女!她的死,是意外?还是……灭口?他立刻看向金繁:“金繁!立刻带人,封锁现场!彻查!我要知道,她死前见过谁,做过什么!”
“是!” 金繁领命,立刻转身离去。
宫子羽颓然坐下,双手捂住了脸。内鬼,死亡……这宫门,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?雾姬姨娘……兰儿的死,是否与你有关?
云为衫看着宫子羽痛苦的样子,默默放下茶盘。她走到窗边,目光投向雾姬夫人院落的方向,眼神复杂难明。兰儿……她知道些什么?她的死,是无名在清除痕迹,还是……另有隐情?她袖中的手,无意识地握紧了一枚冰冷的、绣着特殊纹路的银针。
角宫。
宫尚角听着金繁的回报,神色没有丝毫变化,仿佛早已预料。
“尸体确认是兰儿?”
“面目虽毁,但身形、骨龄、以及身上一处旧疤的位置吻合。衣物腰牌也无误。” 金繁沉声道。
“死因?”
“初步查验,致命伤确是高处坠落所致。但……属下在兰儿指甲缝里,发现了一点极细微的、不属于她的衣料纤维,还有……一丝若有若无的‘素心兰’花粉。”
“素心兰……” 宫尚角的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击,“雾姬夫人房里的那盆?”
“正是。”
“有趣。” 宫尚角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后山采药?坠崖身亡?指甲里的花粉……金繁,你说,一个即将被‘灭口’的侍女,在挣扎时,抓到了凶手的衣角,而凶手身上……恰好沾染了主子房里的兰花香?”
金繁心头一震:“公子,您的意思是……凶手是雾姬夫人身边的人?或者……”
“或者,就是她本人。” 宫尚角的声音平静无波,却带着千钧之力,“兰儿知道的,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多。她的死,是警告,也是挑衅。无名……就在我们身边。”
他的目光投向窗外,深邃的眼眸中仿佛酝酿着雷霆风暴。线索似乎越来越清晰,指向那个看似最不可能的人。但越是如此,越要沉住气。他要的,不是一条小鱼,而是连根拔起!
“加强监视。任何靠近雾姬夫人院落的人,任何试图接触‘素心兰’的人,都给我盯死!” 宫尚角的声音斩钉截铁,“另外,传信给宫外据点,让他们留意近期所有试图获取‘赤阳菩提子’或‘寒潭水精’的异常交易。尤其是……与无锋可能有关的渠道。”
“是!” 金繁领命,眼中燃烧着战意。
宫尚角的目光再次投向徵宫的方向。寒蝉居里的那个女人,她所知的“古籍”中,是否也藏着关于“素心兰”的秘密?抑或是关于……无锋其他不为人知的毒药?
疑云,如同后山终年不散的瘴气,弥漫在整个宫门上空。而兰儿的死,如同投入这潭浑水的一块巨石,激起了更深的漩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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