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

寒蝉居的石桌上，摊放着几样药材：一株根须上还带着湿泥的“七叶鬼针草”，几颗坚硬如铁、散发着辛辣气息的“铁骨果”，还有一小块颜色暗红、触手温热的“赤阳砂”碎块。

这是宫远徵今日指定的“作业”：处理“七叶鬼针草”，取其叶脉间最细嫩的绒毛，要求完整无破损；捶打“铁骨果”至粉末状，颗粒需均匀如细沙；研磨“赤阳砂”，取其最精纯的赤色晶粉，剔除所有暗红杂质。

每一样，都是对耐心、技巧和力量的极致考验，更是对毒性的无声挑战。七叶鬼针草的绒毛蕴含麻痹神经的毒素，稍有不慎吸入或沾染皮肤，便会令人肢体僵硬；铁骨果坚硬异常，捶打时粉尘四溅，其辛辣气息能灼伤呼吸道；赤阳砂性烈如火，研磨时散发的热气与微尘，长期接触会灼伤肺腑。

林晚看着这三样东西，深吸一口气。宫远徵的“作业”，从来不是单纯的刁难，更像是一种残酷的筛选和……教学。他在用最直接的方式，逼她熟悉这些危险药材的特性，磨炼处理它们的手法，甚至……测试她的抗毒能力。

她先拿起那株七叶鬼针草。叶片边缘细密的倒刺闪着幽蓝的光泽。她屏住呼吸，取出一枚极其纤薄锋利的银质小刀（系统工具包里唯一能用的），小心翼翼地在叶片背面最嫩处划开一道细微的口子，然后用特制的骨针，极其轻柔地挑拨着叶脉间那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绒毛。动作缓慢、稳定，如同在雕刻一件易碎的珍宝。精神高度集中，额角很快渗出汗珠。

【系统，辅助稳定手部神经，屏蔽部分麻痹毒素对末梢神经的影响。】

【指令确认！消耗积分5点。辅助启动。】

一股微弱的电流感流过手臂，让她的手指更加稳定。绒毛被一点一点、完整地剥离下来，落入一个特制的玉盒中。完成一株，她已感觉指尖有些微的麻木感。

接着是铁骨果。她将其放入一个厚实的石臼中，拿起沉重的玄铁杵。每一次落下，都需用上全身力气，同时还要控制落点和力道，避免果核飞溅。沉闷的撞击声在石室里回荡，辛辣的粉尘弥漫开来，刺激得她喉咙发痒，眼睛刺痛。她强忍着，加快速度，直到坚硬的果实彻底化为均匀细腻的赤褐色粉末。

最后是赤阳砂。暗红色的碎块触手温热，散发着灼人的气息。她将其放入玉钵，拿起玉杵开始研磨。每一次摩擦，都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，玉钵很快变得烫手。她不得不运转起那微弱的《蛰龙潜渊篇》内息，勉强护住手掌经脉，同时屏住呼吸，避免吸入过多灼热粉尘。汗水顺着鬓角滑落，滴在石桌上，瞬间蒸发。

当最后一粒赤阳砂被研磨成纯净如火的赤色晶粉时，林晚几乎脱力。她看着面前三个容器里完成品：洁白完整的绒毛、细腻均匀的粉末、纯净耀眼的晶粉，长长吐出一口带着灼热气息的浊气。

【日常任务‘完成药材处理’完成。奖励积分15点。当前积分：10点。】

【系统，分析赤阳砂晶粉纯度。】

【扫描中……纯度：92.7%。杂质残留：微量暗红氧化铁。评价：优秀。】

林晚微微松了口气。至少，这份“作业”应该能过关了。她将东西仔细收好，等待冷泉来取。

处理药材的过程虽然艰辛，但也让她对这三种药材的特性有了切身的体会。尤其是赤阳砂……那种霸道灼热的烈性，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宫远徵口中那味“赤阳菩提子”。两者似乎同源，但后者显然更为稀有霸道。

意识沉入系统。

【系统，检索‘赤阳菩提子’相关资料。】

【检索中……赤阳菩提子：生于地火熔岩边缘的奇异菩提树所结，百年一熟。性至阳至霸，蕴含精纯火元。用途：炼制顶级火属性丹药核心辅药，或用于某些特殊功法突破瓶颈。副作用：药性狂暴，极易引动心火，焚毁经脉。此世界稀有度：极高。】

顶级辅药……突破瓶颈……林晚若有所思。宫远徵要这个做什么？他自己修炼的功法似乎并非火属性……难道是为别人准备？宫尚角？还是……？

正思索间，门外传来了脚步声。不是冷泉的刻板，也不是宫远徵的冰冷韵律，而是……一种陌生的、轻盈又带着一丝刻意收敛的步伐。

林晚瞬间警觉。寒蝉居是禁地，除了宫远徵和冷泉，极少有人能靠近。

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。一个穿着侍女服饰、容貌清秀的年轻女子探进头来，她眼神灵动，带着一丝好奇和紧张，飞快地扫了一眼室内，当看到林晚时，立刻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容。

“请问……是林姑娘吗？” 侍女的声音细细软软的。

“你是？” 林晚不动声色地问，身体微微绷紧。

“奴婢叫小荷，是商宫紫商大小姐房里的。” 侍女小荷小声说道，似乎怕惊动什么，“大小姐新得了一盆罕见的‘紫玉兰’，说是能安神定魄，对心神耗损有奇效。大小姐听说林姑娘精通药理，又……又帮了徵宫大忙，特命奴婢送一株过来，给姑娘赏玩，或许……或许对姑娘恢复有益。” 说着，她小心翼翼地从门外端进来一盆小巧玲珑的紫色兰花，花瓣如同上好的紫玉雕琢，散发着清幽淡雅的香气。

商宫？宫紫商？送花？林晚心中疑窦丛生。宫紫商性格跳脱，但绝不愚蠢。在这种敏感时期，派人接近被宫远徵严加看管的自己？这不符合常理！而且，这侍女小荷……她身上的气息，似乎过于“干净”了？在宫门这种地方，一个普通的侍女，眼神不该如此……灵动无垢？

“多谢紫商大小姐美意。” 林晚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和一丝受宠若惊，“只是寒蝉居清冷简陋，恐委屈了这娇贵的花儿。且远徵少爷有令，此地不宜外人久留。姑娘心意，林晚心领了，还请将花带回吧。”

“这……” 小荷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，“大小姐特意吩咐了，一定要送到姑娘手上……姑娘就收下吧，放在窗边也好，看着也舒心些……” 她说着，就要将花盆往窗台上放。

就在这时，门外传来了冷泉冰冷的声音：“何人擅闯寒蝉居？！”

小荷如同受惊的兔子，手一抖，花盆差点脱手。她连忙抱稳，转身对着门口出现的冷泉，脸色煞白，声音发颤：“冷……冷泉大人！奴婢是商宫的小荷，奉大小姐之命来给林姑娘送盆花……”

冷泉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，面无表情，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小荷和她怀里的紫玉兰：“此地禁入，立刻离开。花，带走。”

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，强大的气场让小荷瞬间噤声，抱着花盆，低着头，瑟瑟发抖地退了出去，临走前还飞快地、带着一丝委屈地看了林晚一眼。

冷泉没有立刻离开，冰冷的目光在室内扫视一圈，最后落在林晚身上，带着审视：“她可有异常？”

“没有。” 林晚摇头，神色坦然，“只是送花，说了两句话。”

冷泉不再言语，如同来时一样，无声地退到门外阴影处。

林晚看着空荡荡的门口，眉头微蹙。商宫宫紫商……她派人来，真的只是送花？还是……有人借她的手，想传递什么？或者，试探什么？那个侍女小荷…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。

她走到窗边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紫玉兰的清幽香气。很淡，很纯正，没有任何异常。但林晚心中却升起一丝警兆。事出反常必有妖。

她坐回石桌前，铺开纸，提笔。她需要将今天处理药材的心得，以及关于赤阳砂、关于赤阳菩提子的联想记录下来。或许，这是她向宫远徵传递某种信号的契机。

她写下标题：《赤阳砂精炼提纯心得及对‘赤阳菩提子’药性推想》。

羽宫，雾姬夫人院落。

宫子羽站在院中，看着那盆被放在角落、依旧盛开的素心兰，眉头紧锁。兰儿的死，如同阴云笼罩在他心头。金繁带人搜查了兰儿的住处，除了几件寻常衣物和一点微薄的积蓄，一无所获。现场也清理得异常干净，除了那点“失足”的痕迹，找不到任何他杀的线索。

一切都指向意外。但宫子羽心中的疑虑却越来越重。太干净了，反而显得刻意。

雾姬夫人端着一碗参汤走出来，脸色依旧苍白，带着哀戚：“子羽，还在为兰儿的事烦心？那孩子……命苦啊。她从小跟着我，性子是莽撞了些，没想到……” 她说着，又抹了抹眼角。

“姨娘，兰儿她……最近可有异常？或者，跟什么特别的人接触过？” 宫子羽忍不住问道。

雾姬夫人一怔，随即茫然地摇头：“没有啊。兰儿一直很本分，就在院里伺候我，偶尔去后山帮我采些安神的草药……她是个老实孩子，能接触什么特别的人？” 她看着宫子羽，眼中带着不解和一丝受伤，“子羽，你……你是不是还在怀疑姨娘？”

“不，姨娘，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 宫子羽连忙解释，心中更加烦乱。

“罢了。” 雾姬夫人叹了口气，将参汤递给他，“我知道，你父亲和兄长的事，让你压力很大。姨娘不怪你。喝碗汤吧，暖暖身子。”

宫子羽看着雾姬夫人温柔哀伤的脸，接过参汤，心中五味杂陈。他低头喝了一口，温热的汤水滑入喉咙，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。

他没有看到，在他低头喝汤的瞬间，雾姬夫人眼底深处，那一闪而过的、冰冷如霜的幽光。她的目光，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那盆素心兰，又迅速移开。

角宫高处，宫尚角负手而立，将羽宫庭院这一幕尽收眼底。金繁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。

“公子，商宫的小荷，一个时辰前去了寒蝉居，以送花为名，试图接触林晚。被冷泉驱离。”

“宫紫商？” 宫尚角眼神微凝，“她搅和进来做什么？”

“属下查过，紫商大小姐近日确实新得了几盆奇花。派小荷送花，表面看并无不妥。但……时机太巧。” 金繁沉声道，“而且，那个小荷……属下派人暗中留意了，她离开寒蝉居后，并未直接回商宫，而是绕路去了后厨，停留片刻后才回去。行为……有些刻意。”

“后厨？” 宫尚角眼中寒芒一闪，“去后厨见了谁？做了什么？”

“见了负责采买的刘管事，说是大小姐想吃城南‘福记’的桂花糕，让他明日记得带些回来。交谈时间很短，没有可疑物品传递。”

“桂花糕……” 宫尚角咀嚼着这三个字，目光投向商宫的方向，又转向徵宫那片深沉的角落。寒蝉居，商宫，羽宫，后厨……一张无形的网，似乎在宫门内部悄然张开。

“盯紧小荷，还有那个刘管事。任何异常，随时来报。” 宫尚角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厉，“另外，查查宫紫商最近和谁走得近，尤其是……羽宫那边。”

“是！” 金繁领命。

宫尚角的目光再次投向雾姬夫人的院落。宫子羽已经离开，雾姬夫人独自站在院中，对着那盆素心兰，背影显得有些孤寂。宫尚角的眼神锐利如鹰。

“无名……你藏得再深，也总会露出尾巴。” 他低声自语，声音消散在冰冷的夜风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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