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影天涯之风云逆世
船行至太湖中心时,暮色正浓。落日的余晖泼洒在粼粼波光上,将水面染成一片熔金般的暖色,可那暖色里却藏着暗流——船头的老船夫不时回头望向岸边,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警惕,船桨划水的动作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急促。
“老人家,前面那片芦苇荡就是水镜先生的住处?”苏逸扶着船舷站立,腰间的归燕剑随着船身轻晃,剑鞘上的水渍在夕阳下泛出暗光。
他已褪去了隐居时的青布长衫,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,袖口紧束,露出的手腕上还留着常年握剑的薄茧。
老船夫喉结滚动了一下,声音压得极低:“客官是第一次来太湖?这几日不太平,北岸的官船查得紧,说是要搜捕‘乱党’。
”他用船桨指向远处那片望不到边际的芦苇,“水镜先生的船坞就在芦苇深处,可没信物,连鱼鹰都进不去。”
慕容雪从行囊里取出一枚玉佩,玉佩是用暖玉雕琢的半片荷叶,叶脉纹路清晰可见。她将玉佩递给老船夫:“凭这个,他会见我们。”
老船夫接过玉佩时手都在抖,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看清玉佩上的纹路,突然“扑通”一声跪在了船舱里,声音带着哭腔:“
原来是苏大侠和慕容姑娘!小老儿有眼无珠,竟没认出来……我儿子是当年被您从魔教手里救下的小兵,他常说,这辈子都欠您一条命!”
苏逸连忙扶起他,指尖触到老人枯瘦的胳膊,只觉得骨头硌得生疼。
“老人家快起来,都是过去的事了。
”他望着远处渐渐隐入暮色的芦苇,声音沉了沉,“这太湖上的官船,查得有多严?”
“严得邪乎!”老船夫抹了把眼泪,说起官船便恨得牙痒痒。
“上个月开始,但凡船上有铁器、有书信,都要翻个底朝天。
前几日有艘运粮船,就因为船主多说了句‘今年税太重’,当场就被砍了脑袋,粮食全被官船拉走了!
水镜先生为了护着湖上的渔民,已经跟官船硬碰硬三次了,手下的兄弟折了不少……”
话未说完,船尾突然传来几声清脆的水响。慕容雪侧身望去,只见三只鱼鹰从芦苇丛中钻出,翅膀拍打着水面,嘴里都衔着芦苇杆做成的哨子。
老船夫见状立刻压低声音:“是自己人!”说着从船舱里摸出一支短笛,轻轻吹了个短促的调子。
鱼鹰闻声盘旋一周,竟朝着芦苇深处飞去。老船夫立刻调转船头,船桨划开水面的声音变得极轻,仿佛怕惊扰了这暮色中的寂静。
船行不过半刻钟,眼前的芦苇突然向两侧分开,露出一条仅容一船通行的水道,水道尽头隐约可见一片灯火,像是镶嵌在黑暗水面上的星子。
“到了。”老船夫松了口气,指着前方那片灯火,“那就是水镜先生的‘听风坞’。”
船刚靠岸,就见栈道上立着一道瘦长的身影。
那人穿着青色布衣,手里握着一支竹笛,晚风掀起他的衣袍,露出腰间悬挂的罗盘——正是水镜先生座下最擅长追踪的“风语者”林风。
“苏兄,慕容姑娘,可算等来了你们。”林风快步上前,握住苏逸的手时,指腹在他掌心轻轻叩了三下——那是当年江湖暗语,意为“此地有耳”。他引着两人踏上栈道,低声道:“
先生在正厅等你们,只是今晚坞里不太平,方才收到消息,有艘伪装成渔船的官船,正在附近打转。”
听风坞建在水上,由数十座竹楼相连,栈道下的水面上漂浮着无数莲花灯,灯影在水中摇曳,映得来往人影忽明忽暗。
苏逸一路走来,见不少竹楼的窗口都亮着灯火,隐约能听到兵器碰撞的脆响,显然是有人在连夜习武。
“这些年,辛苦你们了。
”苏逸看着一名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抱着长枪从身边跑过,枪杆上还缠着布条,显然是刚练完功,手臂上的汗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。
林风苦笑一声:“苏兄说笑了,比起你和慕容姑娘归隐的清净,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守着太湖这方寸之地。
只是赵炎的爪牙越来越长,上个月秦先生在朝堂出事,先生当场就摔了茶盏,说再不出手,这天下真要成了人间炼狱。”
说话间已到正厅门口,竹门虚掩着,里面传来低沉的谈话声。
林风刚要推门,门却从里面打开,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传来:“是苏逸来了?”
苏逸抬头望去,只见门内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,虽然身形佝偻,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,仿佛能看透人心——正是当年以智谋闻名江湖的水镜先生。他快步上前躬身行礼:“
先生,晚辈苏逸,前来赴约。”
“快进来吧,别在门口站着。”水镜先生握住他的手臂,指尖触到他腰间的归燕剑时,轻轻拍了拍剑鞘,“这柄剑,总算肯出鞘了。”
正厅里灯火通明,八仙桌上摆着一张巨大的地图,地图上用朱砂标着密密麻麻的记号,显然是各地战乱与官船布防的位置。
桌边围坐着七八个人,其中既有当年与苏逸并肩作战的“铁臂”周猛,也有擅长医术的“回春手”苏眉,甚至还有当年魔教归顺的长老莫言——这些人本该散落江湖,此刻却都齐聚于此,眼中燃烧着同样的火焰。
“苏兄!”周猛猛地站起身,他手臂上的肌肉比当年更结实了,只是眼角多了几道伤疤,
“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的!上个月秦先生的死讯传来,我连夜带着弟兄们从漠北赶回来,就等你一句话!”
苏眉给慕容雪递过一杯热茶,轻声道:“雪妹妹,这几年你们在临安隐居,怕是不知道外面有多苦。
我上个月去江南义诊,看到那些被征兵逼得家破人亡的百姓,真的……”她声音哽咽,说不下去,指尖捏着茶杯微微颤抖。
莫言捻着胡须,声音带着几分沙哑:“新朝律法苛政,百姓连说话都要小心翼翼。
前几日我收到西域传来的信,说赵炎为了修建行宫,已经征了十万民夫,累死在工地上的,没有一万也有八千。江湖人若再袖手旁观,迟早要被这暴政一一铲除。”
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苏逸身上,那目光里有期待,有焦虑,更有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绝。
水镜先生将一盏油灯挪到地图中央,照亮了上面标注的“皇城”二字:“苏逸,你可知你这柄归燕剑,为何能让江湖人信服?”
苏逸望着地图上那片被朱砂染红的区域,缓缓握住腰间的剑柄:“
不是因为剑快,是因为当年我们承诺过,要护这天下人安稳。”
“说得好!”水镜先生眼中闪过精光,用竹杖指着地图,“如今赵炎暴戾,朝堂上下敢言者尽死,地方官为虎作伥,百姓早已怨声载道。
江南水患刚过,他不仅不赈灾,反而加征三成赋税;北方旱灾,他却忙着搜刮民脂民膏修建皇陵——这天下,早已不是他的天下,是百姓的天下!”
他顿了顿,竹杖重重敲在地图上的“听风坞”三个字上:“
我们已经联络了两淮盐帮、蜀中唐门、漠北铁骑旧部,只等一个时机,一个能振臂一呼、让天下响应的时机。而你,苏逸,就是这个时机。”
苏逸沉默片刻,指尖在归燕剑的剑鞘上轻轻划过。
这些年隐居的安稳画面在脑海中闪过:慕容雪在庭院里浇花的身影,雨夜两人共饮梅子酒的温暖,玉兰花开时的清香……可这些画面很快被张铁匠断腿的惨状、运粮船主被砍头的鲜血、民夫累死在工地上的白骨覆盖。
“时机何时成熟?”他抬起头,眼中的犹豫已荡然无存,只剩下如剑般的锐利。
水镜先生取出一封蜡封的密信,放在桌上:“三日后,赵炎要派禁军押送一批粮草前往北方,名义上是赈灾,实则是要调兵镇压漠北的反抗军。
这批粮草,是他布在江南的眼线提供的,押送的将领是他最信任的侄子赵虎,此人嗜杀成性,手上沾了太多江湖人的血。”
他看向苏逸,一字一句道:“截了这批粮,赈济灾民,再将赵炎的伪善公之于天下——这第一剑,就从这里开始。”
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,吹得竹窗“吱呀”作响,水面上的莲花灯被风吹得摇曳不定,光影在众人脸上明明灭灭。
苏逸握住慕容雪的手,她的指尖微凉,却用力回握了他一下——那力道里,是无需言说的支持。
“好。”苏逸站起身,腰间的归燕剑仿佛感应到主人的决心,竟发出一声轻鸣。他望向厅中众人,这些曾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,此刻脸上都带着同仇敌忾的坚定。
“三日后,我去会会这位赵将军。”
林风突然按住腰间的短笛,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,脸色微变:“
不好,那艘伪装的官船靠过来了!”
话音未落,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梆子声,紧接着是兵刃出鞘的脆响。水镜先生立刻沉声道:“
林风,带苏兄和慕容姑娘去密室!周猛,通知弟兄们,按第二套方案行事!”
夜色中的听风坞,瞬间被紧张的气氛笼罩。
苏逸反手握住归燕剑的剑柄,指尖触到冰凉的剑鞘,心中却燃起一团火——这团火,是为天下苍生而燃,是为那句“剑在匣中鸣,非为私怨,为苍生”而燃。
太湖的风,终于吹起了乱世的烽火。而他的剑,已准备好迎接这第一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