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尖触到他掌心的瞬间，像被微弱的静电刺了一下，又麻又痒。
那块裹在透明糖纸里的丑曲奇，带着他皮肤残留的温度，落进我手里。
轻飘飘的，却又沉甸甸地压住了我所有慌乱的心跳。
“好。”
周屿的声音低低的，带着点压不住的雀跃，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。
那个简简单单的字，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，在我心底漾开一圈又一圈止不住的涟漪。
“好什么好！”
林薇猛地一拍桌子，震得餐盘都跳了一下，声音洪亮得盖过了食堂的嘈杂。
“陈圆圆！你个没出息的！就光说做布丁？人家周屿学弟大冷天跑来，就为了听你这句话？”
她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我，又转向周屿，脸上瞬间切换成媒婆般的热情笑容。
“周屿同学是吧？别听她的！择日不如撞日，就今天！今天下午我们烹饪楼小厨房没人，让她给你露一手！保管比那裂了的布丁强一百倍！”
她一边说，一边在桌子底下用膝盖猛顶我。
“对对对！”
苏晴立刻帮腔，涂着精致唇釉的嘴巴叭叭叭，“圆圆手艺可好了，就是人怂！周屿学弟，你是不知道，她……”
她话没说完，就被赵晓丹一把捂住嘴。
赵晓丹朝周屿露出个“你懂的”笑容。
“别听她们瞎起哄。不过，周屿，你看这都快上课了，你们计算机楼离得远吧？要不……”
她眼神往我这边飘。
“让圆圆‘顺路’陪你走一段？正好消消食？”
我脸都快烧着了，根本不敢看周屿的表情，只能死死盯着手里那块丑曲奇，巧克力笑脸晕开的边缘像个傻乎乎的嘲讽。
“嗯，是有点晚了。”
周屿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很平静，甚至还带着点笑意，“那…麻烦陈圆圆同学了？”
“不…不麻烦！”
我猛地站起来，动作太急，椅子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周围几桌的目光唰地聚焦过来，我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了。
余光瞥见黄毛在后面捂着嘴，肩膀一耸一耸，憋笑憋得极其辛苦。
“走吧。”
周屿很自然地侧身让开位置，目光温和地看着我。
我像个提线木偶，僵硬地迈开步子，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。
身后传来林薇她们三人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的“噗嗤”笑声，还有林薇最后一句压低嗓门的叮嘱。
“圆圆！争气点！抬头挺胸！别给咱寝室丢人！”
丢人……我现在的样子一定蠢透了。
深秋清晨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，吹在滚烫的脸颊上，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。
我和周屿并肩走在通往东区计算机楼的主干道上，中间隔着一个微妙的、足以塞下一个人的距离。
沉默像一层无形的膜，包裹着我们。
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，和他平稳的脚步声。
无数个问题在脑子里疯狂打转：
他怎么知道我在图书馆常坐靠窗的位置？他捡到那块曲奇多久了？他手机里……真的存了很多我的背影照吗？
每一种猜测都让我的脸颊温度飙升一分。
“冷吗？”
周屿的声音打破了沉默。
他微微侧过头看我，清冽的目光落在我的围巾上。
“啊？不…不冷！”
我下意识地把围巾裹得更紧了些，几乎要遮住半张脸，声音闷在厚厚的毛线里。
“你…你穿这么少，不冷吗？”
问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，这是什么蠢问题！
周屿低头看了看自己单薄的卫衣，嘴角似乎弯了一下。
“习惯了。计算机楼暖气足。”
他顿了顿，脚步放缓了些，像是斟酌着词句，“刚才在食堂……黄毛他说话不过脑子，你别介意。他就是…太兴奋了。”
“没…没事。”
我赶紧摇头，心跳却因为他那句“太兴奋了”又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。
他是在解释吗？他怕我误会
又是一阵沉默。
只有风吹过梧桐枯叶的沙沙声。
这条路明明走了无数次，今天却觉得格外漫长。
“那个……”
我们俩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，又同时卡住。
“你先说。”
周屿停下脚步，转过身正对着我。
高大的身影投下一小片阴影，将我笼罩其中。
他微微低着头，眼神专注，带着一种安静的、等待倾听的耐心。
距离突然拉近，他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扑面而来。
我甚至能看清他卫衣领口露出的那截干净白皙的锁骨。
脑子嗡的一声，刚才好不容易组织好的语言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。
“我…我是想说…”
我紧张地攥紧了口袋里那块硬邦邦的曲奇，糖纸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勇气像退潮的海水，消失得飞快。
我猛地低下头，视线慌乱地落在自己沾了泥点的鞋尖上，“…谢谢你喜欢那个布丁。”
声音细若蚊蚋。
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，很轻，轻得像是错觉。
但紧接着，我听到周屿的声音，比刚才低沉了些，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温柔。
“陈圆圆，”他叫我的名字，像在确认什么，“看着我说话，行吗？”
那声音像带着某种魔力，穿透了我厚重的盔甲。
我几乎是凭着本能，极其缓慢地、一点一点抬起了头。
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眼睛里。
很近。近到我能看清他深褐色瞳孔里细小的纹路，看清他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一小片阴影。
那里面没有嘲笑，没有不耐，只有一片深沉的、专注的宁静，像冬日里被阳光晒暖的湖水，清晰地映出我此刻呆愣又慌乱的样子。
他微微抿着唇，下颌线似乎比平时绷得更紧一点，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。
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。
风卷着几片枯黄的梧桐叶，在我们脚边打着旋儿。
主干道上三三两两赶着去上课的学生从我们身边经过，投来好奇或善意的目光，但我们这个小空间却像是被隔绝开了。
他还在看着我。
耐心地、固执地等着。
那双眼睛像温柔的漩涡，一点点卷走我所有的退缩和胆怯。
心底某个角落，那个被绿色垃圾桶和冷漠眼神冰封了很久的地方，发出细微的、冰层碎裂的声响。
一股陌生的、带着暖意的力量，笨拙却坚定地顶了上来。
我深吸了一口气，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，带来一丝清醒。
攥着曲奇的手指微微松开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我迎着他的目光，不再闪躲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。
“周屿。”
我叫他的名字，舌尖滚过这两个字，带着一种奇异的生涩和郑重。
“你手机里……真的存了很多我的照片吗？”
问出口的瞬间，脸颊再次轰然烧起，但这一次，我没有低头。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，像要挣脱束缚。
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，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。
周屿明显愣了一下，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接。
他清俊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愕然，随即，那白皙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，迅速漫上了一层浓重的、无法掩饰的绯红，一直蔓延到脖子根。
他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一瞬，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。
但很快，他又强迫自己把目光转回来，重新落在我脸上。
那双清澈的眼睛里，刚才的平静被一种显而易见的慌乱取代，甚至带上了一点……狼狈？
“我……”
他张了张嘴，只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，声音有点发紧。
插在卫衣口袋里的那只手似乎动了一下，又被他强行按住了。
他微微别开脸，视线飘向旁边光秃秃的梧桐树枝，耳根的红色却越发鲜艳，几乎要滴出血来。
那副强作镇定却破绽百出的样子，和他平时清冷疏离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。
看着他这副模样，我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，反而奇异地、一点点落回了实处。
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的甜，猛地冲上鼻腔。
原来……紧张慌乱的不止我一个。
原来那个总是隔着人群安静看着我的、像青竹一样挺拔的少年，也会因为被戳破心事而手足无措，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。
巨大的勇气像破土的春笋，顶开了最后一点冰封的土壤。
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嘴角，正不受控制地、笨拙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。
“那个……”
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，声音还是有点抖，却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小小的坚持和促狭。
“如果下次要……拍照的话，能不能……拍个我的正脸？”
——卡卡卡卡卡卡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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