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旧面包车的引擎在夜色中低沉地嘶吼,像一头疲惫却不得不再次奔袭的老兽。
老猫开车的方式和他的人一样,沉默、精准,带着一种与破旧车辆不符的流畅感,穿梭在通往废弃工厂的偏僻道路上。
他没有开大灯,仅凭着对路况的熟悉和微弱的星光导航,车身在坑洼路面剧烈颠簸。
林晚紧紧抓着车门上方的扶手,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被车灯微弱光晕照出的有限范围,每一秒的流逝都像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又拧紧了一圈。
周珩苍白的脸和不断渗血的伤口在她脑中反复闪现。
“他……能撑住吗?”
她终于忍不住,声音在颠簸中发颤。
老猫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,眼神在黑暗中看不真切,只有模糊的轮廓。
“渡鸦’命硬。”
他沙哑地回了四个字,便不再多言。
这并未带来多少安慰。
命再硬,也抵不过子弹和失血。
车子终于驶入了那片熟悉的破败厂区。
老猫没有直接开到林晚藏匿周珩的厂房门口,而是在一段距离外就熄了火,让车子悄无声息地滑行到一堆废弃建材后面停下。
“待在车里。”
老猫低声命令,动作敏捷地下了车,像一道影子般融入了前方的黑暗中。
他需要先确认周围是否安全。
林晚在车里度秒如年,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。
她透过布满污渍的车窗,紧张地望向老猫消失的方向。
几分钟后,那个模糊的身影再次出现,朝车子打了个手势。
安全!
林晚立刻推开车门冲了下去,带着老猫快步跑到那个堆满木箱的角落。
周珩依旧昏迷着,姿势和她离开时几乎一样,脸色在透过破窗照射进来的惨淡月光下,白得吓人。
勒在他伤口上方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,变成了暗红色。
老猫蹲下身,动作迅速而专业。
他打开那个特殊的医疗箱,剪开周珩肩部的衣服,检查伤口。
他的眉头紧锁着。
“贯穿伤,没伤到主要动脉,算他运气好。”
老猫低声快速判断,但语气并不轻松,“但失血太多,而且……子弹可能带走了点什么,需要清创缝合。”
他拿出消毒液、麻醉剂和缝合工具,在昏暗的光线下开始操作,动作稳定得不像一个废品回收站老板。
林晚在一旁帮不上忙,只能紧张地看着,递递东西,用手电筒(老猫从车上拿的)为他照明。
看着针线穿过皮肉,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但强行忍住了。
此刻,老猫是她和周珩唯一的希望。
处理伤口的过程中,周珩因疼痛无意识地呻吟了几声,但并未醒来。
老猫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,专注得像在进行一场精密仪器的维修。
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偶尔的金属器械碰撞声中流逝。
终于,老猫剪断了缝合线,给伤口敷上药,用干净的绷带包扎好。
他又给周珩挂上了一袋血浆,进行静脉输液。
“暂时死不了。”
老猫站起身,擦了擦额头的汗,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,“但需要静养和抗生素,这里不行,太冷,也不安全。”
“那去哪里?”
林晚急切地问。
老猫没回答,而是走到一旁,拿出那个厚重的卫星电话,走到稍远的地方低声通话。
林晚听不清具体内容,只隐约听到几个词:“……接到了……伤重……需要转移……老地方……”
片刻后,他走回来。
“有地方了。帮我把他抬上车。”
两人合力,小心翼翼地将依旧昏迷的周珩抬上了面包车的后座,让他平躺下来。
老猫重新发动车子,这一次,他打开了车灯,朝着与来时不同的方向驶去。
他们离开了废弃工厂区,没有返回混乱的铁渣街,而是驶向城市更边缘、更荒凉的地带。
最终,车子在一片靠近山脚、看起来像是废弃度假村的地方停下。
几栋烂尾的别墅在黑夜里像巨大的墓碑。
老猫带着林晚,将周珩安置在其中一栋相对完整、甚至通了电(显然是非法接的)的别墅地下室里。
这里虽然简陋,但比废弃工厂暖和、干净许多,有一张简易床铺和一些基本的生活物资。
“这里暂时安全,我偶尔会用。”
老猫将周珩安顿好,检查了一下输液情况,“你留在这里照顾他,注意他的体温和伤口。我天亮前会送些必需品和吃的过来。”
他指了指卫星电话,“有紧急情况,按这个红色按钮。但非必要,别用。”
交代完,老猫没有多停留,像来时一样,悄无声息地离开了。
地下室里只剩下林晚和昏迷的周珩。
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,看着周珩因为输血和药物作用而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,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,排山倒海的疲惫感瞬间袭来。
她靠在墙上,不知不觉睡了过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,她被一阵微弱的呻吟声惊醒。
周珩醒了!
他眼神迷茫,带着高烧的浑浊,试图动弹,却牵动了伤口,疼得倒吸冷气。
“别动!”
林晚连忙按住他,“你受伤了,刚做完手术。”
周珩的目光聚焦在她脸上,辨认了片刻,涣散的意识似乎才慢慢回笼。
“林晚……我们……出来了?”
他的声音极其虚弱。
“嗯,老猫救了我们。”
林晚给他喂了点水,“你觉得怎么样?”
“死不了……”
周珩扯了扯嘴角,想露出一个惯有的、略带嘲讽的笑,却失败了。
他闭上眼睛,缓了一会儿,才又睁开,眼神变得清明了一些,带着深深的疲惫和……一丝林晚看不懂的复杂情绪。
“谢谢……”他低声说。
林晚摇摇头,想起之前的惊心动魄,依然心有余悸。“该我谢你。如果不是你……”
周珩打断了她,目光落在她放在床边椅子上的帆布包。“包……还在?”
“在。”
林晚把包拿过来。
“相册……拿出来。”
周珩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急迫。
林晚虽然疑惑,还是照做了,将那份旧相册递到他没受伤的左手边。
周珩用左手艰难地、一页页地翻动着相册,他的目光不是在怀念,而是在……搜寻。
最终,他停在了最后那页,那个被取走照片的空白处旁边,写着那个电话号码的位置。
他的手指,颤抖着,抚过那个用铅笔写下的、极其浅淡的数字。
然后,他的指尖移开,轻轻敲了敲电话号码上方的、那片空白照片痕迹所在的硬纸板页。
“这里……”
他喘息着,看向林晚,眼神锐利得像要剖开她的记忆,“你之前……有没有发现什么?除了那个电话号码之外的东西?任何……不寻常的痕迹?比如……很浅的印记?或者……用特殊方式才能看到的……”
林晚心中一动。
她想起了那个橙色的、几乎看不见的斑点!
她之前一直以为那是不小心弄上的污渍,或者是相册年久留下的痕迹。
“有一个……橙色的,很小的点。”
她指着那个位置,“在这里。我用荧光笔在日记里做标记后,才发现它颜色很像……”
周珩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,像是黑暗中燃起的火星。
“橙色……荧光笔……”
他喃喃道,随即,他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,急切地说:“包里有笔吗?任何笔都行!快!”
林晚慌忙在帆布包里翻找,最后找到一支普通的圆珠笔。
“不是这种!需要……能反光的,或者颜色特殊的……”
周珩因为激动和虚弱,咳嗽起来。
林晚愣住了。
她忽然想起,自己之前用来在日记上做标记的那支浅橙色荧光笔,好像……被她塞进帆布包侧面的小袋里了!
她连忙伸手去摸,果然摸到了那支细长的笔管!
她拿出荧光笔,递给周珩。
周珩用左手接过笔,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他示意林晚扶他坐起来一点,然后,他拧开笔帽,用那浅橙色的荧光笔尖,极其小心地、轻轻地,涂在那个空白照片痕迹所在的、硬挺的相册纸页上。
荧光笔的颜色很浅,在昏暗的灯光下几乎看不出来涂了什么。
但紧接着,周珩示意林晚关掉地下室唯一的那盏白炽灯。
黑暗降临。
然后,奇迹发生了。
在那片被橙色荧光笔涂抹过的、原本空白的位置,在绝对的黑暗中,缓缓浮现出了一些散发着微弱幽光的、清晰的痕迹!
那不是照片,而是字!
是用一种特殊的、只有在特定光线或条件下才能看到的隐形墨水书写的字迹!
字迹工整而清晰,是林晚自己的笔迹!
是她在失忆前,留给自己的、隐藏得最深的讯息!
借着那幽光,林晚和周珩看清了上面的内容。
那似乎是一串复杂的化学分子式片段,旁边还有几个英文缩写和数字代码,看起来像是某种实验数据的索引。
而在这些专业符号的下方,用更大的字体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中文:
警惕周珩,他与‘医生’目标一致。”
这行字像一把烧红的匕首,狠狠刺进了林晚的眼中,也刺穿了周珩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。
地下室里,死一般的寂静。
只有两人粗重、难以置信的呼吸声,在黑暗中交织、碰撞。
林晚猛地转过头,在幽光的映照下,看向近在咫尺的周珩。
她的眼神里,充满了巨大的震惊、背叛和无法言说的恐惧。
周珩也看着她,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,震惊、慌乱、一丝被戳穿的无措,以及……一种深不见底的、沉重的绝望。
信任的基石,在这一刻,彻底崩塌,碎成了齑粉。
——卡卡卡卡卡卡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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