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下室里，那行幽光文字像鬼火般灼烧着两人的视网膜。
空气凝固了，沉重得令人窒息。林晚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，以及周珩骤然停止又变得粗重的呼吸。
“警惕周珩……”
她喃喃重复着，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。
她猛地向后退开，撞翻了身后的椅子，发出刺耳的声响，身体紧绷，摆出了防御的姿态，眼神里充满了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惊骇和愤怒。
“你……你一直在骗我？！”
周珩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，在幽光的映照下如同鬼魅。
他没有立刻辩解，只是闭上了眼睛，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，再睁开时，那双总是带着锐气和疲惫的眼睛里，只剩下了一片深不见底的、近乎死寂的灰败。
“不完全是。”
他的声音沙哑，带着一种耗尽一切的虚弱，“我和‘医生’……我们确实都想找到‘清忆素’的原始数据和你的研究记录。这是……我们共同的目标。”
共同的目标！
这句话坐实了最坏的猜测！
林晚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，她靠着冰冷的墙壁，才勉强站稳。
“但我们的目的不同。”
周珩看着她，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，“‘医生’和他背后的‘新纪元’，想要的是彻底掌控这项技术，完善它，然后将其武器化，或者用于更可怕的用途。他们需要数据，也需要你这个最初的发现者和……关键的实验体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
林晚的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尖利，“你想要什么？！也是为了这该死的数据吗？！”
“我想要毁了它！”
周珩突然低吼出来，牵动了伤口，疼得他额头渗出冷汗，但他眼神却燃起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，“林晚，你根本不明白‘清忆素’意味着什么！它不是什么记忆修复的希望，它是潘多拉的魔盒！是能够彻底奴役人类思想的终极武器！你发现的那些副作用和风险，只是冰山一角！我见过……我见过被它彻底摧毁的人！”
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。
“所以你就利用我？”
林晚冷笑，眼泪却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，“假装帮我，获取我的信任，实际上只是为了找到那个什么‘渡鸦安全层’的数据备份？你和‘医生’有什么区别？不过是手段更卑劣！”
“我必须拿到数据！”
周珩急切地辩解，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咳嗽起来，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，“只有拿到完整的原始数据和你的核心算法，我才能分析出它的致命缺陷，找到彻底摧毁它的方法！‘医生’他们也在找，如果他们先找到，一切就都完了！我接近你，引导你，是唯一能抢在他们前面的方法！”
他喘着粗气，看着林晚充满不信任的眼睛，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“我知道这很卑鄙。利用你的失忆，利用你残存的信任……但我没有选择。写日记警告你的那个‘你’，或许潜意识里察觉到了我的意图，但她并不了解全部……她不知道，如果我不这么做，后果会更可怕……”
“那‘渡鸦安全层’在哪里？”
林晚逼问，她不再轻易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话，“‘遗忘之序’又是什么？”
周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，露出一丝真正的茫然和挫败：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你不知道？”
林晚嗤笑，“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骗我？”
“我真的不知道！”
周珩的声音带着绝望，“‘渡鸦’是我在调查时使用的代号，但我从未建立过什么‘安全层’！这个密钥‘遗忘之序’……我也毫无头绪！这应该是你在失忆前，留给自己的、连我都不知道的后手！”
他看着相册页面上那幽冷的字迹，语气变得极其凝重：“林晚，你比我和‘医生’想象的……藏得更深。你不仅备份了数据，还用了只有你自己才懂的加密方式和隐藏地点，甚至……你预判到了我的行动，留下了对我的警告。”
地下室里再次死寂。
信息量太大，真假难辨。
周珩承认了利用，却又声称目的是为了毁灭；
而失忆前的林晚，似乎布下了一个连周珩都看不透的局。
林晚靠在墙上，大脑一片混乱。
她该相信谁？
相信眼前这个承认欺骗了她的男人，为了一个“崇高”的目的？
还是相信失忆前那个神秘莫测、连最亲密的合作者都防备着的自己？
“数据……不能落在任何人手里。”
周珩的声音将她从混乱中拉回，他看着她，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郑重，“无论是‘医生’还是我。至少现在不能。林晚，现在的你，是唯一一个可能找到‘渡鸦安全层’的人，因为密钥‘遗忘之序’，很可能就藏在……你被药物和暗示掩盖的、真正的记忆里。”
那个布满迷雾、充满“意外”和“双手”的记忆？
就在这时——
“嘀嘀……嘀嘀……”
被林晚放在一旁的那个厚重卫星电话，突然发出了尖锐而急促的蜂鸣声！
屏幕亮起刺目的红光，疯狂闪烁！
老猫留下的紧急通讯器！
周珩脸色剧变：“不好！是老猫的警报！他出事了，或者……这里被发现了！”
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——
“砰！！”
地下室外，传来一声沉闷的、像是重物落地的巨响！
紧接着，是杂乱的脚步声和狗吠声，迅速由远及近！
他们被找到了！
林晚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，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。
她下意识地看向周珩，他试图挣扎着坐起，却因为伤势和虚弱而重重摔回床上，脸上写满了不甘和绝望。
“快走！”
周珩用尽力气对她嘶吼，眼神决绝，“从后面的通风管道走！别管我！记住，数据不能落在他们手里！找到它……或者……彻底忘记它！”
脚步声已经逼近到地下室入口处！
门把手被粗暴地转动着！
林晚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周珩，又看了一眼手中那本依旧散发着幽光的相册，最后目光落在那个不断发出刺耳警报的卫星电话上。
没有时间了！
她一咬牙，抓起帆布包，将相册死死塞进去，最后看了一眼周珩，转身扑向房间角落那个不起眼的、布满蛛网的金属通风口盖板。
在她费力拧开盖板螺丝，钻入那黑暗、狭窄、充满灰尘的管道的同时，地下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了！
刺眼的手电光柱扫了进来，映照出周珩苍白而平静的脸，以及他嘴角那一抹难以言喻的、复杂至极的苦笑。
而管道内的林晚，在彻底的黑暗和窒息般的追逐中，只能拼命向前爬去，将身后的所有声音——
脚步声、呵斥声，以及可能存在的、周珩最后的话语——都远远抛开。
她的逃亡之路，进入了新的、更加孤独和迷茫的阶段。
她的身上，不仅背负着自己的生死，还背负着那个足以颠覆一切的“清忆素”秘密，以及两个男人——一个名为“医生”，一个名为周珩——各自截然不同却同样迫切的渴望。
而唯一的钥匙，却深锁在她自己那一片混沌、被层层掩盖的记忆迷宫中。
“遗忘之序”……究竟是什么意思？
——卡卡卡卡卡卡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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