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清沅离开古镇那天，是个阴天。
她背着相机包站在巷口，回头望了眼那家写水字的老先生常待的石板路，空无一人，只有湿漉漉的青石板映着灰蒙蒙的天。老板娘追出来，塞给她一小包桂花糕，用油纸包着，带着温热的香气。
“小林啊，下次来还住我这儿，”老板娘笑得眼角皱纹堆起来，“吴磊那小伙子特意跟我说，让我给你留着靠露台的房间呢。”
林清沅愣了愣，接过桂花糕时指尖有点烫：“谢谢您，一定来。”
车子驶出古镇时，她摸出背包里那颗“风”字竹片，红绳在指尖绕了两圈。竹片被摩挲得光滑了些，刻痕里还藏着古镇的潮气，像还带着吴磊递过来时的温度。
回市区的路上，手机震了震，是吴磊发来的消息。
【吴磊】：刚拍完一场夜戏，看到你朋友圈发的古镇晨雾，拍得像水墨画。特别是那棵老槐树，雾气从枝桠里钻出来的样子，像会呼吸。
附带一张照片，是片场的夜空，几颗星星稀稀拉拉挂着，远处的打光灯亮得像小太阳。
林清沅看着那张夜空照，想象他站在喧嚣的片场，抬头拍星星的样子，忍不住笑了。
她翻出相机里那张老先生写“清风徐来”的照片，水迹刚好漫过“风”字，和他送的竹片奇妙地呼应。
【林清沅】：给你看张没发朋友圈的。老先生写的“清风”，水迹快干时拍的。
发送键按下的瞬间，她忽然意识到，这张照片是特意拍给他看的。
手机很快回了消息，是个“哇”的表情， followed by 一句：“这张比晨雾那张更妙。风看不见，但字里藏着风的影子，和你镜头里的光一样，会说话。”
林清沅的手指悬在屏幕上，迟迟没动。车厢里的空调有点冷，她把竹片攥得更紧了些，掌心沁出的薄汗让红绳贴在皮肤上，暖融融的。
回到自己的城市，生活重新落回轨道。
林清沅泡在暗房里洗印古镇的照片，药水的味道漫在小屋里，像把那段时光封进了相纸。她挑出那张小姑娘藏糖的照片，光影落在小姑娘的虎牙上，亮得像碎钻。
旁边留白的地方，她用铅笔轻轻画了个小小的“风”字。
洗印好的照片晾在绳子上，她对着那张吴磊夸过的“落叶与残影”看了很久，最终还是装进了信封。
地址是她从吴磊朋友圈一条公益活动的转发里找到的工作室地址，收信人写的是他的名字。
没写寄信人，也没塞纸条。
她想，他看到照片，总会懂的。
吴磊的消息来得不算频繁，却总在恰当的时候出现。
林清沅去城郊拍芦苇荡，陷进泥里差点摔了相机，狼狈地爬出来时，手机震了——是吴磊发来的，一张片场的芦苇丛照片，他穿着戏服站在里面，背后是正在架设的轨道，配文：“今天拍外景，这片芦苇长得比古镇河边的野。”
她蹲在泥地里笑出声，回了张自己沾着泥的相机镜头照片：“刚和芦苇丛打了一架，我输了。”
没过几分钟，电话直接打了过来。
“摔着没？”吴磊的声音带着点急，背景里有隐约的场记板声。
“没，就是相机包蹭脏了，”林清沅拍着裤子上的泥，“你在拍戏？不打扰你吧？”
“刚歇口气，”他那边顿了顿，传来搬椅子的声音，“芦苇荡边缘的泥最软，下次去带双高帮雨靴，我以前拍野外戏备过，特管用。”
“知道了，吴老师经验丰富。”她故意逗他。
“别叫老师，”他笑起来，“叫吴磊就行。对了，你拍芦苇是想拍什么？日落还是晨雾？”
“都想试试，”林清沅望着远处被风吹得起伏的芦苇浪，“觉得它们像一群在跑的人，风越大，跑得越欢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，然后传来他低低的声音：“你这么说，我忽然觉得，上次在雪山脚下骑车，风推着我往前冲的时候，就像跟着芦苇在跑。”
那一刻，林清沅仿佛看见雪山脚下的他，和此刻芦苇荡边的自己，被同一片风连在了一起。
半个月后。
林清沅收到一个快递，没有寄件人信息，拆开是个硬壳相册。
第一页夹着张照片——是她寄出去的那张“落叶与残影”，下面用铅笔写了行小字：“风记得每片叶子的样子。”
往后翻，是吴磊拍的照片：雪山脚下的自行车、江边空无一人的骑行道、片场夜空的星星，还有一张她没见过的，古镇河边的水字，写的是“相逢”，水迹正浓，旁边蹲着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，举着颗糖对着镜头笑。
最后一页夹着张便签，字迹干净利落：“下次去拍雪山日出，我知道个能看见云海的观景台，比峡谷的光线更野。”
窗外的天渐渐暗下来，城市的霓虹爬上窗台，像吴磊发过的那张江边夜景。林清沅把相册抱在怀里，摸出那颗“风”字竹片，放在相册封面上。
竹片的“风”，便签上的“野”，照片里的“相逢”，像散落在时光里的珠子，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。
她拿起手机，点开和吴磊的对话框，输入：“相册收到了。另外，查了下天气预报，下月初雪山那边晴天多。”
发送键按下的瞬间，窗外的风忽然卷着落叶敲了敲玻璃，像谁在轻轻应了声“好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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