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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:血色妆奁

荆棘的鸟笼

厚重的雕花橡木门紧闭着,将庄园客厅里那场歇斯底里的风暴彻底隔绝在外。门内,巴丽的套房,却比窗外铅灰色的暮夏阴云更加凝滞、沉重。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氛和新鲜白玫瑰的甜腻,却丝毫驱不散那股无形的、令人窒息的压抑——那是硝烟未散的战场余烬,混杂着她独自咽下的、冰冷苦涩的泪痕。数日过去,那扇门再未向家人完全敞开,一场以爱为名的战争被迫按下暂停键,留下的,是心照不宣的、冰冷的休战协议。而婚礼的筹备,就在这别扭至极的“和平”阴影下,如同被上了发条的傀儡,紧锣密鼓又死气沉沉地推进着。

白煜的妥协,是家族意志的转向,却绝非祝福的降临。它更像一道冰冷的指令,带着一种“既然你执意跳崖,那就体面地跳”的残酷意味。他指派了最顶尖也最沉默的团队进驻庄园,负责婚礼的一切事宜。设计师捧着厚重的婚纱图册,声音恭敬却毫无温度地为巴丽讲解着各种顶级面料与繁复工艺。巴丽的手指划过那些价值连城的蕾丝和珍珠,触感冰凉,如同抚过蛇蜕。她看着镜中穿着昂贵定制内衣、被精确测量着身体每一寸的自己,感觉不到丝毫待嫁新娘的喜悦,只有一种被精密仪器扫描、被估价、被包装成华丽祭品的屈辱感。

“这件Vera Wang的‘永恒’系列主纱,由法国尚蒂伊蕾丝与意大利真丝手工缝制,拖尾长达八米,缀有超过一万颗顶级施华洛世奇水晶和淡水珍珠,象征着纯洁无瑕的永恒之爱……”设计师的声音平板无波,仿佛在宣读一份资产清单。

“永恒?”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。金丝巧不知何时斜倚在门框上,双臂环抱,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,精准地切割着那件华美绝伦的样品纱,“用黄金的笼子锁住的永恒吗?”她踩着高跟鞋走进来,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。她无视设计师瞬间僵硬的脸色,径直走到巴丽面前,涂着蔻丹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捻起一截蕾丝,眼神带着解剖般的审视与毫不掩饰的轻蔑,“料子还行,就是这‘纯洁无瑕’的寓意,听着有点讽刺。”她将一份厚厚的文件“啪”地拍在梳妆台上,震得水晶瓶里的玫瑰花瓣瑟瑟发抖。“婚前协议,逐字逐句看清楚,签了它。最大程度保障你的‘利益’,免得日后被人剥皮拆骨,连渣都不剩。”。

巴丽的脸瞬间褪去血色,嘴唇紧抿。她看着那份文件,像看着一纸卖身契。金丝巧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针,刺得她无处遁形。“姐姐……”

“别叫我姐姐,”金丝巧打断她,声音冷硬,“在你决定跳进那个火坑的时候,就该明白,有些路,只能自己爬出来,或者……烧死在里面。签了它,是你现在唯一能做的、稍微有点脑子的事。”她说完,不再看巴丽惨白的脸,转身利落地离开,留下满室更深的寒意和一地无形的玻璃碴。

二哥昱宁的佛堂,香火比往日更盛。沉水香的烟雾缭绕,却驱不散他眉宇间深锁的忧虑。他不再试图劝说巴丽,只是将一串据说由高僧开光、能辟邪护身的顶级沉香佛珠递给她。“戴着吧,囡囡。”他的声音依旧温润,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、悲悯的纱,“浮世喧嚣,人心鬼蜮,总有些魑魅魍魉,需以佛光镇之。”他看向巴丽的眼神,充满了无力回天的痛惜,仿佛她已踏入一片被诅咒的泥沼。那佛珠沉甸甸的,压在巴丽手腕上,像一道无形的枷锁,时刻提醒着她即将踏入的“深渊”。

小弟柯逾成了庄园里最不稳定,也最痛苦的因素。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粘着巴丽,却总在她视线所及的角落出现,用那双泛红的桃花眼死死盯着她,眼神里充满了被遗弃的委屈、不解和一种被强行压抑的、濒临爆发的暴戾。一次,他撞见佣人将一套崭新的、绣着顾家族徽的定制茶具送入巴丽房间,瞬间像被点燃的炸药桶。“滚!都给我滚出去!”他猛地冲上去,将精致的茶具扫落在地,瓷器碎裂的声音刺耳惊心。他胸膛剧烈起伏,瞪着闻声赶来的巴丽,声音嘶哑破碎:“姐姐!你为什么……为什么非要这些东西?!为什么非要那个外人?!我们……我们哪里比不上他?!”他像一头受伤的小兽,嘶吼着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最终却只是狠狠一跺脚,转身冲了出去,留下满地狼藉和巴丽摇摇欲坠的身影。

而赫家玮……他成了庄园上空一片沉默的、低气压的阴云。他不再寸步不离地跟着巴丽,却无处不在。他常常出现在巴丽视线所及的露台、花园角落,或是客厅的阴影里,穿着深色的衣服,戴着巨大的墨镜,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、充满怨念的守护神雕像。他不再说话,只是沉默地看着她试婚纱,看着她和设计师讨论捧花的样式,看着佣人将印着烫金“囍”字的请柬装入信封。那目光,即使隔着墨镜,也沉重得如同实质的铅块,带着被背叛的灼痛、毁灭一切的冰冷,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、令人窒息的绝望。每当顾淮砚的名字被提及,哪怕只是佣人低声讨论婚礼流程,赫家玮周身的气压就会骤然降至冰点,空气仿佛都凝滞了,让所有靠近的人噤若寒蝉。他像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,沉默地矗立在巴丽通往“幸福”的红毯边缘,投下浓重的死亡阴影。

婚礼的每一个细节都在白煜的“规矩”下被安排得尽善尽美,奢华无比,却也冰冷无比。请柬是特制的,厚重如金属板,边缘锋利得能割伤手指。宾客名单被反复筛查,任何与顾家背景有丝毫不清不楚关联的人都被无情剔除。安保方案详尽到令人发指,连巴丽婚礼当天使用的化妆品都需经过数道安全检测。这不像一场婚礼,更像一场精心策划的、盛大的葬礼彩排,为的是将家族那颗蒙尘的明珠,体面地送入她亲手选择的、被家族认定的坟墓。

巴丽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华丽展示板上的蝴蝶,在无数道冰冷、愤怒、痛惜、审视的目光下,一点点被抽干生命力,只为完成一场名为“婚礼”的献祭。顾淮砚偶尔的联系,如同隔着厚厚玻璃传来的微弱呼唤,是她唯一的慰藉,也是支撑她走下去的、虚幻的浮木。她紧紧抓着这根浮木,在家族无声的反对和赫家玮令人窒息的注视下,一步步走向那个被鲜花和诅咒共同装点的祭坛。金丝巧丝鸟笼的门似乎打开了,但门外的世界,并非她想象中的自由蓝天,而是另一片更幽深、更令人绝望的泥沼,而她,正穿着最昂贵的嫁衣,义无反顾地踏了进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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