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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:无言之誓

荆棘的鸟笼

暮夏的雨丝细密如针,带着一种缠绵又冰冷的湿气,悄无声息地浸润着整座城市。圣保罗皇家大教堂石壁上的彩绘玻璃窗,被雨水模糊了原本绚烂的光影,只剩下朦胧而压抑的色块,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,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
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水与白煜百合甜腻的气息,却怎么也盖不住那丝若有若无的、从古老石缝深处渗出的、混合着湿冷的霉味。巴丽的家族成员们,如同精心摆放在神坛两侧的昂贵瓷器,占据了前排最尊贵的位置,气场强大,却也冰冷得与这祝福的场合格格不入。

大哥白煜端坐在最中间,一身剪裁凌厉的纯黑高定西装,衬得他如同铁铸的雕塑。他交叠着双腿,指骨分明的手随意地搁在膝盖上,一枚冷硬的家族徽戒硌着指骨。他的视线穿透氤氲的空气,牢牢锁在红毯尽头那个穿着圣洁婚纱的身影上那是巴丽,他最小的妹妹,家族里最柔软、最该被珍藏在丝绒盒子里的明珠。然而此刻,她正走向另一个男人。白煜的指节无声地收紧,掌心那只剔透的水晶高脚 杯,在无人察觉的瞬间,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咯吱声。杯壁,蜿蜒开一道细微却狰狞的裂痕,另一旁的二哥昱宁,依旧穿着他标志性的月白煜长衫,手腕上那串价值连城的沉香佛珠,在他苍白煜的指间缓慢地、一圈又一圈地捻动着。他脸上挂着一贯的、似笑非笑的疏离表情,薄唇微微抿起,眼神却像淬了寒冰的针,精准地刺向红毯另一端那个穿着白色礼服、笑容温煦的男人顾淮砚。佛珠捻动的频率越来越快,越来越急,檀香的气息似乎也带上了一丝焦躁。终于,“啪”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,捻动的手指骤然停顿,一粒深褐色的沉香珠子,在他指腹下无声地裂成了两半,细微的木屑沾上了他冰凉的指尖。

“啧,”一声轻佻的嗤笑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。玩世不恭的小弟柯逾斜倚在昱宁另一侧的椅背上,身上那件骚包的酒红色丝绒西装在肃穆的教堂里显得格格不入。他歪着头,眼神像带着钩子,紧紧缠在巴丽微微低垂的侧脸上,嘴角扯出一个夸张的弧度,可那笑意丝毫未达眼底,反而透着一股被强行压下的焦躁,“笑得真假,那小子。”他修长的手指烦躁地扯了扯紧束的领结,喉结滚动了一下,声音压得极低,却字字清晰,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委屈和不解,“姐姐…为什么非要找个外人?我们…不够好吗?”

坐在柯逾旁边的金丝巧,是巴丽的孪生姐姐。她一身利落的珍珠白裤装,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,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冷静锐利的眼睛。她看着顾淮砚在神父面前,动作轻柔地为巴丽整理头纱,指尖若有若无地拂过巴丽的脸颊。金丝巧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。那眼神,不是嫉妒,而是一种近乎解剖般的审视与毫不掩饰的轻蔑。作为顶尖的非诉律师,她见惯了人皮下的鬼蜮伎俩。顾淮砚此刻的温柔,在她眼中,不过是精心编排的舞台剧,每一个眼神、每一个触碰都透着刻意与虚伪的油腻感。

教堂最后一排的阴影里,赫家玮像一尊沉默的雕像。他戴着巨大的墨镜和口罩,帽檐压得极低,几乎遮住了整张脸。作为娱乐圈的顶流,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。但他来了,像一道无法摆脱的幽魂。墨镜后的视线,如同实质的冰锥,死死钉在顾淮砚那只落在巴丽肩头的手上。那手指修长、干净,此刻正以一种宣告所有权的姿态,温柔地摩挲着巴丽婚纱上细腻的蕾丝。这双手,这姿态,落在那个与他从小相伴的女孩身上,落在他几乎刻进骨血里的青梅竹马身上。赫家玮搁在膝盖上的手,指关节捏得惨白,细微的颤抖透过昂贵的西装面料传递出来。口罩下,牙齿紧紧咬合,几乎能听到咯咯的轻响。一股暴虐的、毁灭一切的冲动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,那层名为“克制”的薄冰,在目睹这刺眼一幕时,正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。 他无声地翕动嘴唇,只有冰冷的空气钻入肺腑,带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、深入骨髓的痛楚与占有欲: “他敢碰你一根手指…我让他生不如死。”

悠扬的《婚礼进行曲》终于奏响,如同一个盛大的、无法抗拒的魔咒。巴丽挽着父亲的手臂,一步步踏上铺满鲜花的地毯。婚纱的拖尾扫过光洁的地面,像一片沉重的云。她微微垂着头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,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。她不敢看前方,更不敢看两侧。那些目光,兄长们无声的威压、姐姐洞悉一切的审视,还有背后阴影里那道几乎要将她灼穿、仿佛带着烙印般执拗的视线——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,密不透风地裹缠上来,勒紧了她的心脏,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涩而沉重。她只能看着脚下不断延伸的鲜花,看着自己穿着水晶鞋的脚尖,一步一步,走向那个对她笑得无比温柔的男人。他伸出手,掌心向上,带着全然的包容和暖意。巴丽深吸一口气,努力想挤出一个同样幸福的笑容,可嘴角却像挂了铅块,沉重得无法上扬。

当神父庄严的声音在穹顶下回荡:“顾淮砚先生,你是否愿意娶巴丽小姐为妻,无论顺境或逆境、富裕或贫穷、健康或疾病,都爱她、珍惜她,直至生命尽头?顾淮砚深情地凝视着巴丽的眼睛,声音清晰而饱含情感:“我愿意。”他轻轻执起巴丽的手,那姿态,虔诚得如同捧起稀世珍宝。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巴丽手背肌肤的前一瞬——“砰!”一声突兀的碎裂声骤然炸响,清脆得刺耳,瞬间撕裂了教堂里神圣而压抑的气氛。所有人的目光,瞬间聚焦到前排。白煜面前的地毯上,碎裂的水晶杯残骸溅开一片狼藉,深红的酒液如同黏稠的血,迅速洇湿了昂贵的手工地毯。他面无表情,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,只是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收回了那只捏碎了杯子的手。细小的水晶碎片嵌在他掌心的纹路里,渗出点点猩红,他却浑然未觉,仿佛那破碎的不是杯子,而是别的什么东西。那猩红的酒渍,如同一个不祥的句点,烙在了这场看似完美的婚礼之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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