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窟深处传来的脉动，像一记记重锤砸在沈南星的神经上。她抱着昏迷的周小雨，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孩子额头上那个齿轮印记的微弱搏动——与冰窟深处那个庞然大物的频率完全一致。
避难所陷入了死寂。幸存者们挤在温室下层，惊惶的目光在沈南星和周小雨之间游移。陆沉手中的枪口微微下垂，这个经历过无数战斗的军人，此刻脸上只剩下无法掩饰的震骇。
“那东西…是什么？”他声音干涩。
“初代实验体。”沈南星将周小雨轻轻放在临时搭建的医疗床上。孩子的小脸苍白，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，唯有额头的印记在皮肤下幽幽发亮。“收割者不是病毒的创造者，他们是园丁。而那个，”她指向北方，“是园丁们埋下的第一颗种子。”
陆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。地平线上，巨大的金属花苞轮廓已经清晰可见，它悬浮在冰原上空，缓慢旋转，无数条冰晶凝结的触须从底部垂下，像某种怪诞的水母。更诡异的是，冰窟周围的积雪正在消融，露出下面漆黑光滑的岩层，一股股带着硫磺味的热气从裂缝中喷涌而出。
“它在改变环境。”沈南星低语。共生系统在她体内激烈反馈着远方传来的能量波动——混乱、冰冷，却又带着一种古老而蛮横的生命力。嗜血蔷薇的藤蔓在角落里不安地扭动，新生的叶片边缘竟结出了细小的冰晶。
“改变环境？什么意思？”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颤声问。
“意思是，”沈南星看着医疗床上周小雨额头的印记，“它在唤醒适合‘母亲’苏醒的摇篮。” 她转向陆沉，“我们还有多少时间？”
陆沉调出刚修复的军用平板，上面是从坠毁收割者飞行器残骸里抢救出的数据碎片。“根据它散发的能量场扩张速度…最多七十二小时。能量场核心温度会降到接近绝对零度，但边缘区域…会形成高温蒸汽带。”他指着屏幕上模拟出的红蓝交织的恐怖环状带，“我们正好在高温区的边缘。”
高温？所有人愣住了。在零下七十度的极寒末世，高温听起来像天方夜谭。
“那不是温暖。”沈南星的声音像淬了冰，“那是能瞬间把人烤熟的地狱。它需要极端温差来激活某些东西。”她走到观察窗前，凝视着那朵悬浮的金属巨花。“或者…唤醒某个人。”
就在这时，昏迷的周小雨突然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。她的眼皮剧烈颤动，却没有睁开。稚嫩的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，直接在沈南星和陆沉的意识中响起，冰冷而机械：
「指令：回归」
「坐标：冰封摇篮」
「载体：未成熟，存在污染…清除程序启动…倒计时…71:59:58…」
陆沉脸色煞白：“她…她的声音…”
“不是她。”沈南星的手按在周小雨滚烫的额头上，体内的共生微生物全力运转，试图压制那印记的搏动。“是‘母亲’在通过这个印记传递指令。小雨是它选中的…‘载体’之一。”她想起收割者机械体的话——“未成熟的原生核心”。
“载体？什么载体？”陆沉追问。
“一个容器。”沈南星眼中蓝光一闪即逝，“用来盛放‘母亲’意志的容器。收割者需要的是能承受地脉核心能量的生命体，我和嗜血蔷薇的共生进化让他们看到了希望，但还不够‘纯净’。”她看着周小雨痛苦的小脸，“而小雨…她的天赋，她的纯净，可能更接近它们的要求。这印记就是定位器和…启动钥匙。”
“启动什么？”
“启动‘母亲’的彻底苏醒，或者…启动对小雨的‘清除污染’程序。”沈南星的声音低沉下去，“无论哪一种，我们都必须阻止。”
“怎么阻止？用你的植物去对抗那个…那个东西？”一个年轻战士指着窗外遮天蔽日的金属花苞，声音带着绝望。
沈南星没有回答。她走到嗜血蔷薇的主干旁，将流血的掌心再次贴上粗糙的表皮。这一次，她不再抗拒那种深度的神经链接。痛楚、愤怒、守护的意志，还有冰窟深处传来的冰冷召唤，如同狂潮般涌入她的意识。
「检测到深度精神污染风险。」系统警告。
“闭嘴。”沈南星在意识中低吼。她强迫自己接纳这股来自“母亲”的冰冷意志，像潜入刺骨的深海。模糊的影像碎片在她脑中闪现：无垠的冰封平原、巨大冰层下脉动的蓝光、无数被冰封在透明棺椁中的身影…其中一个，有着和小雨极其相似的脸部轮廓…
影像陡然变得清晰——冰窟深处，并非她想象中狰狞的怪物。一个巨大的、由流动蓝光和水晶构成的女性轮廓悬浮在中央，她的身体延伸出无数发光的脉络，深深扎入冰层与下方的地脉。她的面容模糊不清，却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悲伤和…一种恒古的疲惫。
「…家园…」一个模糊的意念碎片冲击着沈南星。
「…逃离…」
「…种子…必须…存活…」
悲伤。巨大的悲伤如同实质的冰水淹没了沈南星的感知。这不是侵略者的暴虐，而是一个垂死文明的最后悲鸣！收割者…不是园丁，更像是…守墓人？或者…执行某种冰冷程序的清道夫？
“呃啊！”沈南星猛地抽回手，踉跄后退，嘴角溢出一丝鲜血。过度深入的精神链接让她头痛欲裂。
“怎么样？”陆沉扶住她。
“不是敌人…至少不完全是。”沈南星喘息着，抹去嘴角的血迹，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复杂，“她…那个‘母亲’…她来自一个被毁灭的地方。冰封在这里，是为了…延续某种东西。收割者在确保这个‘延续’过程不受干扰，清除所有可能的‘污染源’。”她看向周小雨，“我们和小雨，在他们看来，就是污染源。”
“延续？延续什么？”陆沉追问。
“不知道。但小雨的印记，是‘母亲’或者说控制‘母亲’的程序选中的‘纯净容器’。收割者要确保程序运行，要么带走小雨完成‘回归’，要么…在倒计时结束前清除掉她这个‘被污染’的载体。”沈南星的目光变得锐利，“我们没有选择。必须去冰窟。”
“去送死？”有人惊呼。
“去谈判。或者…去斩首。”沈南星走向武器架，取下一把特制的、镶嵌着嗜血蔷薇尖刺和发光苔藓的长刀。“陆沉，挑六个最精锐、最不怕死的人跟我走。其他人，守住这里，保护好小雨。”她顿了顿，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，“如果七十二小时我们没回来…或者小雨的印记失控…你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陆沉看着医疗床上昏迷的孩子，又看向沈南星那双燃烧着蓝色火焰的眼睛，重重地点了点头。他转身，低沉而有力的命令在避难所内响起。
风雪更大了。沈南星站在开启的温室大门前，身后是七名全副武装、眼神坚定的战士。嗜血蔷薇的藤蔓缠绕在他们特制的防寒服上，提供着额外的防护和微弱的神经链接支持。
北方，冰窟的方向，巨大的金属花苞缓缓旋转，垂下的冰晶触须在寒风中发出细微的、如同哭泣般的嗡鸣。冰窟周围的雪地已彻底融化，裸露的黑色岩石蒸腾着热气，与极寒的空气碰撞，形成一片翻涌的、致命的迷雾区。
倒计时在沈南星的意识深处跳动：71:23:17。
她握紧手中冰冷的长刀，刀身上的蓝色苔藓散发出微弱却坚定的光芒。
“出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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