欢乐颂2202
清晨六点半，欢乐颂2202一片寂静。
关雎尔轻手轻脚地洗漱，冷水扑在脸上，洗去最后一丝恍惚。镜中的女孩扎着简单的马尾，黑眼圈还未完全消退，但眼神已经恢复清明。
她穿着浅蓝色衬衫和米色休闲裤，帆布包里装着笔记本电脑、公司门禁卡和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。临出门前，她看了一眼茶几上那盒精致的伴手礼——糖芋艿已经和邱莹莹分着吃完了，茶叶原封未动，手帕则被她悄悄塞进了抽屉最深处。
就像一场梦的残骸。
地铁车厢空荡荡的，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，带上耳机，打开国际新闻，保持语感。打开手机备忘录核对今天的任务清单：
审核Q3部门费用报表（10:00前提交）
整理德国项目税务差异表（中午前发张主管）
修改转正述职PPT（最晚今晚定稿）
车窗外的晨光渐渐明亮，照在手机屏幕上，映出她抿紧的唇角。
这才是她的生活，真实、踏实的生活。
同一时刻，苏州澹烟居的清松亭内。
谭宗明披着件亚麻质地的晨褛，拿着报纸，坐在临水的罗汉榻上。面前的紫檀小几摆着一壶明前龙井，茶香混着晨雾在亭内氤氲。管家刚送来的iPad Pro亮着屏幕，显示着全球各大股指的周末盘前数据，但他没碰。
这是他的规矩，周日不处理工作，哪怕并购案正在关键期。
远处，园丁正在修剪那株关雎尔夸过的紫藤。谭宗明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，想起那本书还放在书房，应该让助理周一寄回去。
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，忽然觉得今天的茶似乎淡了些。
“换茶叶了？”
管家躬身：“还是上周的批次，可能水温差了两度。”
谭宗明“嗯”了一声，没再追问。
这是他的生活，随心、惬意的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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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午九点，上海某写字楼
关雎尔咬着豆浆吸管，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。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——市场部临时塞过来的第三季度推广费用明细，要求财务部“紧急复核”。
“紧急”这个词在邮件里被标红加粗，仿佛天塌地陷。但此刻，空荡荡的办公区里只有她一个人。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，继续核对：项目编号A-2039：市场部“创意下午茶”支出 ¥8,760；项目编号A-2040：客户礼品定制（镀金名片盒） ¥12,800；项目编号A-2041：部门团建（KTV包厢+酒水） ¥15,420……
“这算什么费用归类？”她小声嘀咕，在备注栏标黄：【建议调整至“员工福利”科目】。
键盘敲击声在寂静中格外清脆，像一场无人观赏的表演。
突然，打印机发出刺耳的卡纸警报。
关雎尔蹲在地上捣鼓了半天，指尖沾上墨粉，终于在纸槽深处揪出一张皱巴巴的残页。是上周的会议纪要，上面还有张主管龙飞凤舞的批注：“实习生先审，周一给我签字。”
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，突然笑了。
原来“紧急”的意思，就是“交给关雎尔周末做完”。
她不禁在心里感叹：领导要都跟谭总一样就好了，周三认识、周四邀约、周五定时间、周六见面，周日忘记。高效且明了。跟大周末加无用班比，她相当喜欢谭总的节奏！
上午九点，苏州澹烟居
谭宗明放下报纸，远处厨师正往水池里放新到的鳜鱼，水花溅起的声音惊飞了一只白鹭。
他腿上摊开了一本《儿童文学》。
翻到折角的那页，指尖轻轻点在一行字上：“小松鼠把最后一颗栗子埋进树洞时，忽然想：冬天来了，可春天总会来的呀。”
不是童年缺失，反而他的童年美满得不得了。而是因为这些文字里藏着成年人早已遗忘的“确定性”：鼹鼠先生永远会在下午三点喝蜂蜜茶；蒲公英约定明年春天回来就一定会回来；就连大反派狼外婆，也坏得坦坦荡荡、有始有终。
真好。
不像，人心易变。
手机震动，安迪发来消息：
【德国团队接受了新条款，已发邮箱，周一记得给我反馈。】
他回复【好】。
锁屏前却瞥见书页角落自己铅笔写的小字批注：【2020.4.5重读：守信的成本。】
思索起上次写这句时的情景，他刚用三倍违约金，挖空竞争对手的研发团队。
谭宗明忽然笑起来，摸出钢笔在下面补了一行：
【但小松鼠不知道，它埋的栗子后来长成了树。】
远处园丁正在修剪紫藤，碎花扑簌簌落进池塘，惊散一池锦鲤。
傍晚六点，欢乐颂小区。
关雎尔随着人流走出车厢，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蹭了蹭掌心。敲了一整天键盘，指节微微发僵，像是生了锈的铰链，每弯曲一下都能听见细微的咔哒声。
关雎尔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进电梯，手里还拎着便利店买的饭团。电梯镜面映出她松垮的马尾和皱巴巴的衬衫。
推开2202的门时，屋里一片漆黑，邱莹莹和樊胜美显然出门了。
帆布包被随手丢在沙发上，发出一声闷响。她踢掉鞋子，赤脚踩在地板上，拖着脚步走过去，整个人陷进沙发里，后颈贴着靠背。闭眼的瞬间，眼前浮现出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表格，像是烙印在视网膜上的残影。
窗外，上海的夜景依旧璀璨，霓虹灯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漏进来，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。
关雎尔盯着那道光线看了很久，直到眼皮越来越沉，最终缓缓合上。
傍晚六点，澹烟居落日。
谭宗明站在廊下看园丁收工具，赤脚踩在微凉的青石板上，晚风掠过水面，带着潮湿的草木气息拂过他的眉梢。
下午整理书房，发现了他少年时代最喜欢的书，扉页上歪歪扭扭的批注【玫瑰太任性，狐狸更聪明】。
手指轻轻摩挲着那行字迹，他忽然轻笑了一声：多天真的结论。
如今的他早已明白，玫瑰的任性背后是恐惧，狐狸的智慧里藏着孤独。而小王子周游星球的旅程，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关于“责任”的隐喻。
信手翻阅，小王子与狐狸的对话：
【你为你的玫瑰花费了时间，这才使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。】
窗外的园丁正在修剪紫藤，剪刀的“咔嚓”声规律地传来。谭宗明望着那些飘落的花瓣，忽然意识到：他已经很久没有为任何事情“花费时间”了。
并购案？那是资本的游戏。
社交晚宴？那是利益的交换。
就连这座精心打造的园林，某种意义上不过是另一个展示品。
两座城市，两种人生。
地铁呼啸着穿过隧道，惊起一群鸽子；园林的锦鲤在暮色中沉入水底，荡开一圈涟漪。
——仿佛从未有过交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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