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子像宫墙根下的青苔,悄无声息地蔓延。柒月在太医院的活计愈发熟练,外祖父留下的那些推拿手法,她已能运用自如,偶尔有小主点名要她按揉,也算有了几分微不足道的体面。
十四阿哥胤祯的名字,渐渐被淹没在每日抓药、送诊的琐碎里。她偶尔会在送药的路上,远远望见某位阿哥的仪仗经过,却再也没见过那个石青色身影。那份十三岁时的心动,像被风拂过的湖面,涟漪散去,便只余平静。她知道,他们本就是云泥之别,与其空想,不如守着这份安稳,熬到出宫的年纪,或许还能寻个寻常人家,过几天踏实日子。
直到那一日,她抱着药箱穿过御花园的角门,无意间听见几个管事嬷嬷在假山后闲聊。
“听说了吗?十四阿哥快满十二了,德妃娘娘打算给他挑两个通房丫鬟呢。”
“可不是嘛,阿哥长大了,身边总得有个体己人伺候着。不过这人选可得仔细,既要本分,又得懂些规矩才行。”
“通房丫鬟”四个字,像一颗石子,猝不及防地砸进柒月的心湖,瞬间激起千层浪。她脚步一顿,药箱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。
通房……那意味着什么,她懂。虽不是正妻,甚至算不得侧室,可终究是能日日守在他身边的人。明媒正娶做福晋?她从未敢有过这般奢望。她的出身,她的身份,连做侧福晋都是痴心妄想。可若是能做他的通房,哪怕只是端茶倒水,能偶尔见他一面,听他说句话,是不是也算……离那份年少时的心动近了一步?
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,便像藤蔓般疯狂滋长,缠得她心口发紧。
回到太医院的小屋,她翻出自己攒下的那点银子。那是她省吃俭用,从每月微薄的月钱里一点点抠出来的,原本是打算存着,将来出宫时能有点傍身之资。可此刻,这点银子在她眼里,成了唯一的希望。
她咬了咬牙,开始小心翼翼地打点。先是给太医院的掌事嬷嬷塞了钱,求她在管事太监面前多美言几句;又托人给永和宫的小太监送了礼,只求能把自己的名字放进待选的名单里。那些日子,她顿顿只啃干硬的窝头,夜里摸着空荡荡的钱袋,心里却揣着一团滚烫的火。
皇天不负有心人。几日后,她果然收到了消息——她被列入了待选名单。
消息传来的那天,柒月在药柜前站了很久,手指抚过冰凉的药瓶,指尖都在微微发颤。她离他,似乎又近了一步。
可这份欢喜并未持续太久。她很快便冷静下来。待选名单上,不知有多少家世比她好、模样比她出众的宫女。更何况,最终拍板的,是德妃娘娘。那位养育了两位阿哥的德妃,端庄肃穆,眼光极高,怎会看得上她这个毫无背景的太医院小宫女?
希望与惶恐,像两只蚂蚁,日夜啃噬着她的心。她开始更用心地学规矩,跟着宫里的老人学仪态、学应答,甚至偷偷攒下仅剩的碎银,买了一小盒最便宜的香粉,每日临镜时,轻轻扑在脸颊上——她想,哪怕只有一丝可能,也要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。日子定在三日后,地点就在永和宫的偏殿。柒月站在待选的宫女队列里,看着身边一个个妆容精致、神态拘谨的女孩,手心沁出了冷汗。
红墙依旧高耸,这一次,她能不能推开那扇通往他身边的门?她不知道。她只知道,自己已赌上了所有,剩下的,只能听天由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