柒月跟着其他二十多个待选宫女站在廊下,低着头,连呼吸都放轻了。身上的浅绿宫装是她能找到的最体面的一件,浆洗得一丝不苟,却仍掩不住布料的粗陋。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——有紧张,有期待,也有暗藏的敌意。
偏殿里很安静,只隐约传来德妃娘娘说话的声音。十四阿哥就坐在德妃下首的椅子上,柒月用眼角的余光飞快瞥了一眼,见他穿着宝蓝色的锦袍,比两年前又长高了些,眉眼间的稚气淡了些,却依旧没什么表情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,显然对这场挑选兴致缺缺。
也是,他才刚满十二,或许还不懂“通房”意味着什么,或许只当是添两个伺候笔墨的丫鬟。他看都没看廊下的她们一眼,仿佛眼前的一切与自己无关。
柒月的心沉了沉,又很快提起来。没关系,他不在意,只要德妃娘娘点头就好。
宫女们一个个被传进偏殿,进去时挺直了背,出来时有的眼含泪光,有的强装镇定——显然是落选了。柒月的手心沁出了汗,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。
“舒舒觉罗柒月。”
终于轮到她了。她深吸一口气,迈着尽量平稳的步子走进殿内,规规矩矩地跪下磕头:“奴才柒月,给德妃娘娘请安,给十四阿哥请安。”
“抬起头来。”德妃的声音依旧温和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柒月缓缓抬头,目光只敢落在德妃的膝前,不敢看她的眼睛,更不敢看旁边的十四阿哥。她能感觉到一道视线扫过她的脸,掠过她的身形,那是德妃的目光。
片刻的沉默,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
“你是太医院的宫女?”德妃忽然问。
“是,奴才在太医院当差三年了。”柒月的声音有些发颤。
“嗯,看着倒还本分。”德妃没再多问,转而对旁边的嬷嬷说,“这个,还有方才那个姓魏的,留下吧。”
柒月猛地一愣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她?选上了?
旁边的十四阿哥似乎也有些意外,抬眼看了她一下,眼神里没什么情绪,像在看一件寻常物件,转瞬便移开了视线。
直到被嬷嬷领着往外走,柒月的脑子还是懵的。路过廊下时,她听见身后德妃对心腹嬷嬷低声说:“那个舒舒觉罗氏,瞧着身量稳妥,屁股宽,是个宜男相,留着给老十四开枝散叶正好。”
原来如此。
不是因为她本分,不是因为她在太医院当差还算体面,仅仅是因为……她的身子看着“好生养”。
柒月的脚步顿了一下,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,有点闷,有点涩。她费尽心机,耗尽积蓄,到头来,不过是被当作了一个能生育的工具。
可转念一想,又有什么关系呢?
不管是因为什么,她终究是选上了。从今往后,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待在他身边,可以日日看见他,可以离那束光再近一点。
至于那些理由,那些算计,在“能留在他身边”这个结果面前,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。
她跟着领路的嬷嬷走出永和宫,阳光落在身上,暖融融的。远处传来太监唱喏的声音,宫墙巍峨,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金光。柒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,那双手曾抓过苦涩的药草,如今,似乎要抓住些不一样的东西了。
只是那时的她还不知道,这“抓住”的背后,藏着多少身不由己的代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