灌下那碗避子汤后,一整天柒月都提不起精神。坐在窗边的绣凳上,手里捏着针线,眼神却落在窗台上那盆茉莉上,半天也没绣出一个针脚。
春桃端来一碗莲子羹,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:“姑娘,喝点甜的吧,看您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。”
柒月抬眼看她,这小丫头才十三四岁,眉眼圆圆的,带着股未脱的稚气。她摇了摇头,轻声道:“放着吧,我不饿。”
春桃咬了咬唇,想说什么,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,只在一旁默默收拾着屋子。她是个机灵的,大约也猜到了早上嬷嬷来灌药的事,只是身份低微,哪敢多嘴。
晌午时分,永和宫的太监来了一趟,送来一个锦盒。打开一看,里面是几支银簪,一对玉耳环,还有半匹藕荷色的杭绸。东西不算顶好,银簪的雕花有些粗糙,玉耳环的玉质也只是寻常,但对从前连一支像样珠花都没有的柒月来说,已是难得的体面。
“这是德妃娘娘赏的,说姑娘伺候阿哥辛苦了。”太监笑眯眯地说着场面话,眼神却在屋里扫了一圈,带着几分打量。
柒月谢了恩,送走太监,拿起那支最简单的素银簪子,指尖冰凉。这赏赐,是昨夜“伺候”的酬劳吗?还是提醒她,要安守本分,别痴心妄想别的?她把东西仔细收好,心里盘算着,等过些日子,托相熟的太监带出宫去,给父亲和兄弟们。父亲俸禄微薄,弟弟们还要读书,这些东西换了银子,总能帮衬些家用。
窗外的日头渐渐偏西,染红了半边天。柒月的心一点点沉下去。
按规矩,他昨夜宿在她这里,今日该去魏氏那边了。
那个姓魏的姑娘,柒月见过一面。是个江南来的汉人女子,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瓷,眉眼弯弯,说话细声细气,带着一股子水乡女子的柔媚。比起自己这副旗人姑娘的爽朗身量,魏氏的确更符合男人喜欢的“精致”。
他会喜欢她吗?柒月忍不住想。会像昨夜那样,对她也有些许的局促吗?还是会更自在些?
她知道自己不该想这些。她们本就是德妃选来伺候他的,分宠也好,独宠也罢,都由不得自己。可心里那点酸涩,像泡了水的梅子,一点点漫开来。
她想起昨夜他身上的温度,想起他赶跑嬷嬷时那带着怒气的侧脸,想起他看她时那复杂的眼神。那些碎片般的画面,被她悄悄拼凑起来,成了一点微弱的念想。
可这点念想,在魏氏的柔美面前,在这深宫的规矩面前,显得那么不堪一击。
暮色四合,偏院渐渐安静下来。远处传来别处宫苑的欢声笑语,衬得这里愈发冷清。春桃点亮了灯,烛火摇曳,映着柒月落寞的身影。
她知道,今晚他不会来了。
这一夜,她睡得格外早,却翻来覆去睡不着。隔壁魏氏的院子方向,隐约传来一点动静,又很快归于寂静。柒月睁着眼睛看着帐顶的花纹,心里空落落的。
原来,成为他的人,也未必能靠近他的心。这通房的名分,不过是让她从一个牢笼,走进了另一个更大的牢笼。而这牢笼里的喜怒哀乐,从来都由不得她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