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关

北风卷着雪沫子，拍打在窗纸上，发出簌簌的声响。宫里早已换上了年节的装扮，红绸子挂满了廊柱，宫门口也贴上了烫金的福字，处处透着热闹，却衬得偏院愈发冷清。

这是柒月做通房的第一个年。

她依旧没资格靠近正院的宴席。除夕夜里，远远能听见正院传来的丝竹声和笑语声，那是十四阿哥陪着德妃守岁，是属于主子们的团圆。她和春桃在小屋里，就着一碟酱肉、两碗饺子，算是过了年。

“姑娘，尝尝这个，我特意多放了点醋，酸溜溜的开胃。”春桃把饺子往她碗里拨。

柒月笑了笑，夹起一个放进嘴里，味道确实不错，心里却空落落的。不能回家，不能见亲人，连远远看一眼他的机会都没有。她托相熟的太监，把这几个月攒下的银子和那支素银簪子一并带出宫，给了父亲。没过几日，太监捎回话来，说父亲收到了，还说他 得了个机会，调到户部当差，虽还是小官，却比从前体面安稳多了。

柒月听到消息，偷偷抹了把眼泪。父亲有了长进，弟弟们就能安心读书了，这比什么赏赐都让她高兴。

年节里的赏赐也陆续下来。德妃赏了一匹绛红色的缎子，两封点心，还有一串蜜饯。东西不算少，却透着一股程式化的敷衍——缎子的颜色太艳，不适合她这身份穿；点心是宫里最常见的样式，大约是库房里随手捡的。柒月心里清楚，德妃协理六宫，年关前后忙得脚不沾地，哪有功夫特意为她挑赏赐，多半是身边嬷嬷按例打发的。

她没在意，把缎子收起来，打算开春了给春桃做件新衣裳，点心和蜜饯则分给了院里伺候的小太监宫女，落了个好人缘。

直到年初三那天，胤祯忽然来了。

他穿着一件石青色的狐皮袄，进来时带了一身寒气，脸上却没什么过年的喜气，像是刚应付完一场冗长的家宴。

“爷。”柒月赶紧起身迎他。

他点了点头，坐在炉边烤着手，忽然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盒子，递给她：“给你的。”

柒月愣了一下，接过来打开。那是个紫檀木的首饰盒，上面雕着缠枝莲纹，雕工精细，一看就不是凡品。打开盖子，里面铺着红绒布，却空无一物。

“这是……”

“里头的东西被额娘借去看了，说年后还回来。”他说得有些含糊，眼神飘向别处，“盒子先给你，装你的那些胭脂水粉正好。”

柒月的心猛地一跳。这盒子一看就是精心挑选的，比德妃赏的那些首饰加起来都贵重。他特意送来给她，是不是……

“谢爷。”她把盒子紧紧抱在怀里，指尖都在发颤。

他没多待，烤暖了手就走了。柒月捧着那个空盒子，在炉边坐了很久，心里像揣了个小暖炉，烫得人欢喜。

她忍不住想，魏氏有没有收到这样的礼物？或许也有吧，他一向是公允的。

可就算有又如何？

这雕花的盒子，是他亲自送来的。单是这份心意，就足够让她在这寒冷的冬日里，偷偷高兴上好几天了。

窗外的雪还在下，柒月把首饰盒小心翼翼地摆在梳妆台上，看着那精致的花纹，忽然觉得，这宫里的日子，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