搬入新府的那天,天气格外晴朗。
灰瓦红墙的府邸刚修缮完毕,朱漆大门,门前的石狮子威武矗立,处处透着新气象。
柒月穿着新做的石青色旗装,头上簪着那支玛瑙镯子改的步摇,以“格格”的身份主持府里的事宜。魏氏跟在她身后,穿着一身藕荷色衣裳,规规矩矩地低着头,吩咐手下的丫鬟收拾东西时,都先过来请示柒月的意思。
柒月原以为,自己的名分压过魏氏一头,她多少会有些不忿,哪怕暗地里使些绊子也不奇怪。可连日来,魏氏却始终温顺得很,柒月安排的事,她都照做不误,甚至在采买下人、布置院落这些事上,还会主动提出些贴心的建议,比如“西跨院的石榴树该搭个架子了”“厨房的柴火要多备些,免得冬日里手忙脚乱”。
柒月不是没疑心过。或许她是觉得,自己这“格格”的风光长不了,等嫡福晋进门,第一个要立威的就是自己这个“管事的”,何必现在跟她置气?又或许,她看得通透,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安稳,而非争一时高低。
不管是哪种心思,魏氏的配合让开府的琐事顺畅了不少。柒月心里感激,待她也多了几分客气,偶尔得了好的料子、精致的点心,总会分些给她。两人井水不犯河水,倒也相安无事。
新府里人少,显得格外宽敞。柒月住了东跨院,带一个小花园,比在宫里的偏院大了三倍不止;魏氏住了西厢房,虽不如她的院子体面,却也清净雅致。按规矩,柒月身边添了四个大丫鬟、两个小太监,魏氏也有两个丫鬟伺候。
看着下人们恭敬地喊“格格”,听着春桃喜气洋洋地汇报“今天采买的料子比宫里的还好”,柒月偶尔会生出一种恍惚——这就是“主子”的滋味吗?不必再看嬷嬷的脸色,不必再担心说错话,甚至能对下人的去留做几分主。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面,让她心里生出一丝浅浅的得意,像偷尝了蜜的孩子,忍不住想笑。
胤祯对这新府邸,也渐渐有了些兴致。
出宫开府,意味着少了宫里那些无处不在的规矩束缚,多了几分自由。他时常在府里的演武场练箭,或是带着侍卫出去打猎,回来时脸上总带着些少年人的雀跃,不像在宫里时那般沉郁。
柒月看在眼里,便多了几分劝诫。见他夜里喝多了酒,会温一碗醒酒汤端过去,轻声说:“爷明日还要去给皇上请安,喝多了伤胃。”见他连着几日去城外的马场,回来时风尘仆仆,会拿些安神的香包放在他枕边:“爷也该歇歇,仔细累着。”
那日他从外面回来,带着一身脂粉气,柒月递上热茶时,忍不住多问了一句:“爷今日去了哪里?”
他挑了挑眉,眼底带着几分戏谑:“怎么?管起爷来了?”
柒月脸一红,低下头:“奴才不是这个意思,只是……那些烟花之地,终究不是正经去处,传出去对爷的名声不好。”
“哦?”他凑近一步,声音压低了些,带着笑意,“你是在吃醋?”
柒月慌忙摇头,心跳得飞快:“奴才不敢。”
他看了她一会儿,忽然笑了,没再逗她,只接过茶喝了一口:“知道了,往后不去便是。”
柒月这才松了口气,知道他是听进去了。
府里清净了没几日,就有人来“攀关系”。一个外放回来的官员,托了内务府的太监,想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府里做侍妾,还备了厚礼。
柒月直接让门房把人打了回去,理由说得很清楚:“我家福晋还没进门,府里的规矩还没立起来,此时添人进口,不合规矩,也显得我们家爷不懂事。若是真心想进府,等福晋过了门,由福晋定夺便是。”
那官员碰了一鼻子灰,再没敢提这事。
胤祯听说了,只淡淡夸了句:“你做得对。”
柒月心里安稳了些。她知道,自己能做的不多,守住这府里的清净,不让人在他心烦时添乱,便是眼下最重要的事。
只是,看着院子里日渐繁茂的花草,柒月总会想起嫡福晋完颜氏的婚期。那日子一天天近了,像悬在头顶的一块石头,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。
眼下的安稳与体面,终究是偷来的时光。她能做的,只有趁着这最后的平静,再多攒些力气,好应对那即将到来的风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