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争

立秋过后，天气渐渐转凉，完颜氏入府的日子也一天天近了，府里开始忙着添置红绸、预备喜宴，处处透着喜庆，却也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。

就在这时，魏氏忽然活跃了起来。

从前她虽也盼着胤祯去她院里，却总带着几分江南女子的含蓄，从不会刻意表露。可这些日子，只要胤祯一下朝回府，总能在二门处撞见她。

有时她手里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冰糖雪梨，见了他便柔柔地说：“爷今日辛苦了，天燥，喝点润喉的。”有时她拿着一件刚绣好的荷包，说是“想着爷骑射时能用”。更有甚者，会直接拉着他的袖子，软声软气地撒娇：“爷好几天没去我那院了，新学了道点心，爷去尝尝？”

柒月看在眼里，心里明镜似的。

自打出宫开府，德妃便没再让人送避子汤来。府里的嬷嬷说过，开府就是要开枝散叶，福晋进门前进了子嗣，反倒是好事。魏氏这般殷勤，无非是想赶在完颜氏进门之前，先怀上孩子。

在这深宅大院里，女人的依靠终究是孩子。尤其是她们这样没有强硬家世撑腰的妾室，若能先生下一个儿子，往后的日子总能安稳些。福晋进门后，主母的威严压下来，再想轻易怀上，怕是难了。

胤祯对魏氏的亲近，并未推拒。有时会被她拉着去西厢房坐半个时辰，有时会收下她递来的点心，却也没格外偏袒，该去柒月院里时，依旧会去。

那日柒月去书房送账本，刚走到门口，就听见里面传来魏氏的声音，带着几分娇嗔：“爷，您看我这手，绣荷包时扎破了，疼得厉害呢。”

接着是胤祯无奈的声音：“多大点伤，让丫鬟拿点药膏涂上就是。”

“可我就想让爷给我吹吹嘛。”

柒月脚步一顿，停在门外，没再往前走。她转身回了东跨院，让春桃把账本收起来，自己则坐在窗边，拿起那本外祖父留下的医书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

心里不是没有酸涩的。魏氏的直白与热烈，像一团火，总能轻易吸引他的目光。而自己的沉稳与克制，在这种时候，反倒像失了情趣。

可她终究没去争。

争又能如何？他若心里有她，不必争；他若心里没她，争也无用。更何况，比起魏氏的急功近利，她更想守住眼下这份安稳。福晋进门在即，此刻越是张扬，将来越容易成为靶子。

几日后的夜里，胤祯来了她的院子。

他似乎有些累，靠在榻上闭目养神。柒月给他按揉着太阳穴，忽然听见他低声问：“魏氏最近总找你麻烦吗？”

柒月愣了一下，摇头道：“没有，魏妹妹很懂事，府里的事也肯帮忙。”

他睁开眼，看向她，目光深邃：“她天天在二门堵我，你心里……不气？”

柒月垂下眼睫，指尖的力道放轻了些：“爷是主子，想去哪个院，是爷的自由。魏妹妹也是想替爷分忧，没什么不妥的。”

他盯着她看了片刻，忽然伸手，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，动作带着几分难得的温柔：“你啊……总是这样。”

柒月的脸瞬间红了，心跳漏了一拍，却不敢抬头看他。

那晚他留宿在了她院里。没有魏氏那般刻意的讨好，也没有往日的沉默，他只是安静地躺着，偶尔说两句府里的琐事，像是在跟她分享寻常日子。

柒月枕着他的手臂，听着他平稳的呼吸，心里忽然安定了。

魏氏想争，便让她争去。她要的从不是一时的恩宠，而是能在这府里长久地待下去，能在他需要时，递上一杯热茶，按揉一下肩颈，能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，做那个最懂他、也最能让他安心的人。

至于孩子……她也盼，却不愿用那样刻意的手段去求。若是缘分到了，自然会来；若是缘分未到，强求也无益。

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，温柔地洒在地上。柒月知道，这场暗争才刚刚开始，真正的风雨，要等那位嫡福晋进门后，才会真正降临。

她闭上眼，将脸往他怀里埋了埋。至少此刻，他是在她身边的。这就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