婚期那日,整个府邸都被红绸裹了起来,灯笼从大门一路挂到内院,连石板路上都撒了金粉,处处透着喜庆。柒月从凌晨就起来了,指挥着下人们最后核对喜宴的菜品、宾客的位次、迎亲的路线。她穿着一身簇新的石青色旗装,头上簪着那支玛瑙步摇,神色平静地吩咐着琐事,仿佛自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管事嬷嬷。
可只有她自己知道,指尖有多凉,心跳有多乱。
迎亲的队伍出发时,她站在角门后,远远地看了一眼。胤祯穿着一身大红的吉服,胸前绣着团龙纹样,骑着高头大马,身姿挺拔,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意,看不出半分新郎官的雀跃。
那抹红色刺痛了柒月的眼,她慌忙退了回来,转身回了东跨院。
按规矩,她这个“格格”虽有了名分,却没资格上玉牒,更不能去前厅赴宴。嫡福晋进门是天大的事,所有的风光都该属于正主,她们这些妾室,连露脸的资格都没有。
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屏退了所有下人,只留春桃在门外守着。
外面的喜乐声一阵高过一阵,吹吹打打,热闹得让人心慌。宾客的恭贺声、丫鬟婆子的吆喝声、孩童的嬉笑声,隔着门窗传进来,像无数根针,扎得她心口发紧。
她知道自己该懂事,该高兴。他娶了福晋,府里才算真正完整,他在朝堂上也能多一分助力。可道理都懂,心里的酸涩却怎么也压不住。
从清晨到日暮,喜乐声没停过。柒月就坐在窗边,一动不动,连午饭都没吃。春桃进来过几次,想劝她两句,都被她用眼神制止了。
天黑时,外面的喧嚣达到了顶峰,应该是新人拜堂了。柒月听见远处传来司仪高喊“夫妻对拜”的声音,心脏猛地一缩,眼眶瞬间红了。
她忽然很想去看看魏氏。
不知道那个总是柔柔弱弱的女子,此刻是怎样的心情。是和她一样躲在房里煎熬,还是早已看开,安然等着属于自己的命运?
柒月站起身,脚步有些虚浮地往西厢房走。刚走到院门口,就看见魏氏的丫鬟正端着一碗汤出来,见了她,慌忙行礼:“格格。”
“你家主子呢?”柒月问。
“在屋里看书呢,说是有些乏了。”
柒月顿住了脚步。看书?在这样的日子里,她还能看得进去书?
她忽然觉得,自己这趟来是多余的。魏氏或许比她看得通透得多——她们本就是依附于他的存在,福晋进门是迟早的事,再怎么煎熬,也改变不了什么。
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柒月转身,默默地回了自己的院子。
刚坐下,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,是胤祯身边的太监:“格格,爷让奴才来问问,您歇下了吗?”
柒月的心猛地一跳,随即又沉了下去。这个时候,他该陪着他的新娘才是。
“替我回爷,我已经歇下了。”她轻声说,声音有些发哑。
太监应了声“是”,转身走了。
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,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喜乐声,还在提醒着她今天是个多么喜庆的日子。
柒月吹熄了烛火,摸黑躺在床上。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帐顶,听着自己的心跳声,一声又一声,敲打着这漫长而难熬的夜。
她知道,从今夜起,这座府邸里,再也不会只有她和魏氏两个“特殊”的存在了。那位嫡福晋,将成为这里真正的女主人,而她们的日子,也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这一夜,柒月终究是合不上眼,就那么干熬着,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,外面的喜乐声终于渐渐平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