桂铭3

张桂源嚼着溏心蛋的动作顿了顿，没回头，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。蛋黄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去，在胃里熨帖地散开，倒比平时多了几分滋味。

陈浚铭把作业本合上，走到他身边靠在门框上，目光落在他手腕那截红绳上。绳子洗得有些发白，尾端系着个小小的银铃，平时不响，只有动作大的时候才会透出点细碎的声儿。

“今天物理竞赛模拟考？”陈浚铭忽然问。

张桂源正把蛋壳扔进垃圾桶，闻言手顿了顿：“嗯。”

“需要我去给你加油吗？”陈浚铭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，“像电视剧里那样，举个牌子写‘张桂源必胜’？”

张桂源转身时，额前的碎发扫过眼睛，他抬手捋了一把，露出光洁的额头：“你不去捣乱就谢天谢地了。”话虽这么说，嘴角却没绷住，悄悄向上弯了个弧度。

陈浚铭看着他这副样子，忽然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：“考砸了也没关系，大不了我请你吃冰棍。”

“谁会砸。”张桂源拍开他的手，耳根却悄悄红了，“我走了。”

他抓起书包往外走，走到门口时又停住，回头看了眼陈浚铭：“作业……不会的等我回来教你。”

陈浚铭笑着点头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，才转身收拾桌子。指尖碰到张桂源昨晚没喝完的半杯温水，忽然想起那块淡粉色的疤——不像烫伤，倒像是被什么东西长时间勒出来的。

下午的竞赛模拟考场上，张桂源握着笔的手有点抖。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厉害，他盯着最后一道大题的图，忽然想起小时候在河边，那个比他高半个头的男生把他往水里推，嘴里骂着“你爸妈不要你了，活着也是累赘”。红绳就是那天被水草缠住的，勒得手腕渗出血，最后是个路过的陌生叔叔把他捞上来，红绳却再也解不开了。

“交卷。”张桂源猛地站起来，吓了监考老师一跳。

他走出考场时，太阳正斜斜地挂在教学楼顶。陈浚铭就坐在楼下的香樟树下，手里拿着本漫画书，脚边放着两瓶冰镇汽水。看见他出来，立刻蹦起来：“考得怎么样？”

张桂源没说话，径直走过去拧开汽水瓶，猛灌了大半瓶。气泡在喉咙里炸开，带着点刺痛的凉意。

“喂，”陈浚铭忽然蹲下来，盯着他的脚踝，“这里的疤……是被绳子勒的？”

张桂源的动作瞬间僵住。

陈浚铭却没看他的脸，伸手轻轻碰了碰那块淡粉色的皮肤，声音很轻：“我小时候被自行车链条夹过，留了个疤在膝盖上，跟你这个很像。”他顿了顿，抬头时眼睛亮亮的，“不过后来我学会了骑自行车，现在能载着你绕操场转十圈。”

张桂源看着他眼里的光，忽然把没喝完的汽水往他手里一塞，转身就走。走了两步又停下，背对着他说：“晚上想吃什么？我请你。”

陈浚铭追上去，跟他并排走，影子在夕阳下拉得老长。他晃了晃手里的汽水，听见银铃轻轻响了一声——是张桂源手腕上的红绳，被风一吹，撞在他的胳膊上。

“吃溏心蛋吧，”陈浚铭说，“你做的，我想吃全熟的。”

张桂源“嗯”了一声，脚步却放慢了些，悄悄往他身边靠了靠。晚风卷着香樟叶的味道飘过来，把那句没说出口的“好”，吹得老远老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