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天来得猝不及防，第一场雪下的时候，陈浚铭正拉着王橹杰往操场跑。
“快点快点！”他攥着王橹杰的手腕，力道大得差点把人拽倒，“去堆雪人，跟小时候在老槐树下堆的一样！”
王橹杰被他拽得踉跄，围巾滑到脖子后面，冷风灌进衣领，冻得他缩了缩脖子。“雪还没积厚呢，”他想挣开手，指尖却被陈浚铭攥得更紧，“而且等会儿有早读。”
“早读哪有堆雪人重要！”陈浚铭回头冲他笑，睫毛上沾了点雪花，像落了层碎糖，“大不了被老班罚站，我陪着你。”
王橹杰看着他眼里的光，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。其实他也想堆雪人，想看看陈浚铭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，把雪人堆得歪歪扭扭，还非要往它脖子上系自己的围巾。
操场的雪薄薄一层，刚够没过脚踝。陈浚铭蹲下身团雪球，手很快就冻得通红，王橹杰站在旁边，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往他脖子上一绕：“戴上，别冻感冒了。”
围巾带着王橹杰的体温，还沾着点淡淡的皂角香。陈浚铭愣了愣，忽然把手里的雪球往他身上一扔：“偷袭成功！”
雪球砸在王橹杰的胸口，碎成一片白。他愣了两秒，随即弯腰团了个小雪球，轻轻砸在陈浚铭的胳膊上。“幼稚。”他说这话时，嘴角却弯着，眼里的笑意藏不住。
两人在雪地里闹了起来，陈浚铭仗着力气大，把王橹杰按在雪地上挠痒痒，对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，伸手去推他，却被他一把拽进怀里。
雪落在两人的发梢上，很快就化了，湿乎乎地贴在皮肤上。王橹杰的脸埋在陈浚铭的围巾里，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，混着雪的清冽和少年特有的汗味，意外地让人安心。
“不闹了。”陈浚铭的声音在头顶响起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，“再闹真要迟到了。”
他松开手时，王橹杰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，鼻尖冻得通红。陈浚铭伸手想帮他拂掉头发上的雪，指尖刚碰到发梢，就见王橹杰猛地往后退了半步，像被烫到似的。
“我、我们回去吧。”王橹杰转身往教学楼跑，围巾在身后飘成一道浅灰的弧线。
陈浚铭看着他的背影，摸了摸自己发烫的指尖，忽然觉得这雪下得有点碍事——把想说的话都冻在喉咙里了。
早读课上，王橹杰一直低着头，课本竖得老高，挡住了大半张脸。陈浚铭坐在他斜后方，盯着他发红的耳根看了整节课，连老班点他回答问题都没听见，最后还是王橹杰悄悄用笔杆戳了戳他的后背，才勉强蒙混过关。
下课铃响时，王橹杰的笔掉在地上，滚到陈浚铭脚边。陈浚铭弯腰去捡，抬头时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，像受惊的小鹿，飞快地就移开了。
“你的笔。”陈浚铭把笔递过去，笔杆上还留着王橹杰的温度。
“谢谢。”王橹杰接过笔，指尖碰到他的手，像触电似的缩了缩，转身就往外走，“我去打水。”
陈浚铭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，忽然觉得有点慌。他是不是太冒失了？刚才在雪地里抱得太紧，是不是吓到他了？
直到午休，王橹杰都没怎么跟他说话。陈浚铭扒着饭盘里的米饭，没滋没味的，忽然听见对面传来轻轻的一声：“下午体育课，记得多穿点。”
他猛地抬头，看见王橹杰正低头喝汤，耳根还是有点红，却没再躲开他的目光。
“知道了。”陈浚铭的心情瞬间亮了起来，扒着米饭的速度都快了两倍，“下午教你打雪仗啊，保证没人敢欺负你。”
王橹杰没说话，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，嘴角却悄悄弯了弯，像被汤烫到似的，很快又抿了回去。
下午的体育课改成了自由活动，陈浚铭果然拉着王橹杰去了操场。雪已经积厚了，踩上去咯吱响。陈浚铭团了个雪球往他身上扔，王橹杰躲得慢，雪球砸在后背，他却没恼，反而团了个小的，轻轻砸在陈浚铭的胳膊上。
“反击了？”陈浚铭笑得更欢了，又团了个大的，却在靠近时收了力，轻轻放在王橹杰的头顶，“给你戴个白帽子。”
王橹杰伸手去拍头上的雪，指尖碰到陈浚铭的手背，两人都顿了顿。雪落在他们交触的手上，很快就化了，留下点湿痕，像谁没说出口的话。
“陈浚铭，”王橹杰忽然开口，声音很轻，被风吹得有点散，“你还记得老槐树下的雪人吗？”
“当然记得。”陈浚铭说，“你非要给它戴你的红围巾，结果被我妈骂了一顿。”
“不是那个。”王橹杰摇摇头，抬头看着他，眼睛里像落了雪，亮亮的，“是十五岁那年冬天，你堆的那个，长得很像我。”
陈浚铭愣了愣，忽然想起来了。那年雪下得特别大，他在老槐树下堆了个雪人，特意捏了个圆圆的脸，还找了两根细树枝当眼镜，王橹杰看见时，脸都红透了。
“你怎么知道像你？”陈浚铭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，“我就是随便堆的。”
王橹杰没说话，只是弯腰团了个雪球，捧在手心慢慢捏着，直到雪球化成水，湿了掌心。他忽然抬头，看着陈浚铭的眼睛，轻声说：“因为我知道，你做什么事，都会想着我。”
陈浚铭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。他看着王橹杰泛红的眼眶，看着他被冻得发红的鼻尖，忽然很想把人抱住，把心里那点藏了十几年的话，一股脑全说出来。
风卷着雪花吹过来，落在两人的睫毛上。陈浚铭深吸一口气，刚要开口，就见王橹杰忽然往后退了半步，脸上的表情有点慌：“我、我有点冷，先回去了。”
他转身跑向教学楼，围巾在身后飘得很高，像只想要飞的鸟。陈浚铭站在原地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，手里还攥着个没扔出去的雪球，慢慢化成水，湿了掌心，凉丝丝的，却比不过心里那点莫名的失落。
雪还在下，落在老槐树上，压弯了枝头。陈浚铭抬头看着那棵树，忽然觉得，有些话再不说，可能就要被这雪埋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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