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春后的第一个周末，陈浚铭在图书馆门口撞见了王橹杰。
他身边站着个女生，扎着高马尾，笑起来有对浅浅的梨涡，正拿着本画册跟王橹杰说话。阳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，像幅熨帖的画。
“那是林岁桉，三班的文艺委员，”同行的队友撞了撞陈浚铭的胳膊，“听说画画特厉害，跟王橹杰挺熟的。”
陈浚铭没说话，只是盯着王橹杰的手——他正帮林岁桉翻画册，指尖碰到女生的手背，两人都没躲开，像很自然的样子。
他忽然想起昨晚，自己攥着写了又改的纸条在王橹杰门口站了半小时，最后还是没敢敲门。纸条上写着“我好像不止想当你朋友”，墨迹被指尖蹭得发花，像他没底气的心。
“走了，打球去。”队友拽着他往操场走，陈浚铭却回头看了眼图书馆，王橹杰正低头听林岁桉说话，嘴角弯着浅浅的弧度，是他很少见的柔和。
那天的篮球赛，陈浚铭打得格外猛，好几次差点撞到篮板。下场时，队友递过来的水他没接，径直往图书馆走，却在门口看见林岁桉把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递给王橹杰，红着脸说了句什么，转身跑开了。
王橹杰站在原地，手里捏着那个盒子，像捧着什么烫人的东西。看见陈浚铭时，他明显愣了下，慌忙把盒子往身后藏。
“送你的？”陈浚铭的声音有点闷，目光落在他发红的耳根上。
“嗯，”王橹杰点点头，手指绞着衣角，“她说……谢我帮她占座。”
陈浚铭“哦”了一声，没再追问。他看见王橹杰身后的盒子露出个角，印着草莓图案——是王橹杰爱吃的草莓蛋糕。
那天晚上，宿舍格外安静。王橹杰坐在书桌前，对着那个蛋糕盒子发呆，没拆，也没说话。陈浚铭躺在床上，假装看手机，余光却一直跟着他的影子转。
“你不吃吗？”陈浚铭终于忍不住开口，声音在夜里有点发飘。
“不太饿。”王橹杰把盒子往旁边推了推，台灯的光落在他侧脸，睫毛投下的阴影很长，“你要吃吗？”
“不了，”陈浚铭翻过身对着墙，“我不爱吃甜的。”
其实他知道，王橹杰也不是多爱吃甜的，只是小时候总把奶奶给的草莓糖偷偷塞给他，自己只留一颗含着，说“看你吃就够了”。
后来的日子，林岁桉总找各种理由出现在王橹杰身边。有时是借笔记，有时是问问题，偶尔还会带些小零食，都是王橹杰偏爱的口味。
陈浚铭每次撞见，都装作没看见，转身就往篮球场走。队友说他最近打球越来越狠，像在跟谁较劲，他只是笑笑，把篮球拍得更响，直到掌心发麻。
有天晚自习，陈浚铭忘带物理练习册，回宿舍取时，看见王橹杰正对着手机屏幕笑。屏幕上是林岁桉发来的消息，问他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看画展。
王橹杰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，犹豫了很久，才慢慢敲下“好”。
陈浚铭站在门口，没出声，转身轻轻带上门。走廊的灯很暗，把他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，像根被揉皱的纸条。
他忽然想起十五岁那个冬天，王橹杰蹲在老槐树下，帮他捡被风吹散的草稿纸。那时雪落在他发梢，他抬头冲陈浚铭笑，说“你写的解题步骤真乱，也就我能看懂”。
原来有些东西是会变的。就像老槐树的叶子，春天绿，秋天黄，谁也留不住。
周末那天，陈浚铭故意在宿舍待了一整天。王橹杰早上出门时，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衫，头发梳得整整齐齐。“我去图书馆。”他说，声音有点轻。
“嗯。”陈浚铭盯着手机屏幕，没抬头，“早点回来。”
门关上的瞬间，他就把手机扔了。宿舍里空荡荡的，只剩下那个玻璃罐，里面的槐树叶在阳光下泛着枯黄色。他走过去，拿起罐子晃了晃，树叶碰撞的声音很轻，像谁在叹气。
傍晚时，王橹杰回来了，手里捧着支向日葵，花瓣上还沾着露水。看见陈浚铭，他明显愣了下，把花往身后藏了藏。
“林岁桉送的。”他解释道，声音有点不自然，“她说……向日葵像小太阳。”
“挺好看的。”陈浚铭笑了笑，伸手想去接，却在碰到花瓣时停住了，转而拍了拍王橹杰的肩膀，“眼光不错。”
王橹杰的肩膀僵了一下，没说话。
那晚熄灯后，陈浚铭听见王橹杰在翻身，窸窸窣窣的动静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他知道对方没睡，却没像往常那样递过一杯水，只是睁着眼看天花板，直到晨光透进窗帘。
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，却又处处透着不一样。王橹杰会跟他说林岁桉的事，说她画画时很专注，说她笑起来像向日葵，陈浚铭总是笑着应和，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，闷得发慌。
他不再拉王橹杰去堆雪人，也不再在晚自习后拽着他说心事。有时在走廊碰见，王橹杰想跟他说话，他却借口要去打球，转身就走，背影挺得笔直，像怕被看出什么。
有天路过操场，陈浚铭看见王橹杰和林岁桉坐在看台上，女生正帮他整理被风吹乱的刘海，动作自然又亲昵。王橹杰低着头，没躲，耳根红得像被夕阳染过。
陈浚铭忽然就停下了脚步。篮球在手里沉甸甸的，他却没力气再往前迈一步。
原来有些感情，从一开始就不该说出口。就像老槐树下的雪人，再像，也会被春天的太阳晒化，留不下一点痕迹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，掌心还留着冬天堆雪人的凉意，只是再也暖不热谁的指尖了。
风吹过操场，把林岁桉的笑声送过来，清清脆脆的，像碎玻璃。陈浚铭转身往反方向走，篮球砸在地上，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，像谁没说出口的“再见”。
…完结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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