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六的午后总显得格外漫长。左奇函把画板塞进帆布包时,听见客厅传来玻璃杯轻碰的脆响。继父的笑声透过门缝钻进来,他加快动作,拉链拉到一半卡住了——里面露出半截陈浚铭送的鲨鱼挂件,是去年期末考后,用攒了两周的零花钱买的。
“奇函,不下来吃块蛋糕吗?”继母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温柔。左奇函捏了捏挂件的尾鳍,应了声“不了,约了同学”,抓起包就往楼下跑。
楼道里撞见提着猫粮的陈浚铭,对方校服外套搭在肩上,牛仔裤膝盖处磨出了毛边。“将军”的纸箱藏在楼下杂物间,早上他特意去看了,小猫正蜷在那件七号队服上打盹。
“你爸……”陈浚铭想问什么,又把话咽了回去,转而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,“买了饭团,金枪鱼味的。”
左奇函接过来,指尖触到塑料袋里的冰袋,凉意顺着皮肤爬上来。他知道陈浚铭指的是什么,上周在电话里,他只说了句“周六家里有事”,没提是继父的婚礼。
江滩的风带着水汽,吹得人衣角发飘。陈浚铭把帆布鞋脱了拎在手里,光脚踩在发烫的沙子上,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。左奇函跟在后面,画板在包里硌着后背,像块沉甸甸的心事。
“往这边走。”陈浚铭突然拐进芦苇丛,拨开半人高的草叶,露出藏在后面的旧木凳——不知是谁遗弃的,被风吹得褪了色,却刚好能坐下两个人。
左奇函撑开画板时,陈浚铭正蹲在水边打水漂。石子掠过江面的瞬间,他忽然说:“其实我妈今天也回来了。”
笔尖在纸上顿了顿,墨点晕开成一小团乌云。左奇函没抬头:“嗯?”
“带了个叔叔。”陈浚铭把石子扔进水里,溅起的水花落在他手背上,“昨晚收拾行李,看见她把我画的全家福塞进了垃圾桶。”
风突然变大,吹得芦苇沙沙作响。左奇函想起陈浚铭房间抽屉里的相框,照片上的女人抱着扎羊角辫的小男孩,背景是旋转木马。那是陈浚铭唯一一张和妈妈的合照,边角被摸得发卷。
“画得挺好。”陈浚铭凑过来看画板,夕阳正把江面染成熔金,远处的货轮拖着长长的尾迹,“比上次画的篮球场强。”
“上次是你乱动,害得我把篮筐画歪了。”左奇函用笔杆戳他胳膊,却被抓住手腕。陈浚铭的掌心有层薄茧,是打了三年篮球磨出来的,温度烫得像要烧穿皮肤。
“烟花快开始了。”陈浚铭松开手,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,“给你的。”
打开是颗星星,蓝色的,纸角有点皱。左奇函捏在手里,想起那盒被遗忘在阁楼的星星纸。“第五十八颗?”他故意逗他。
“才不是。”陈浚铭耳尖发红,“是特意折的,据说能许愿。”
话音刚落,第一簇烟花在夜空炸开,金红色的光瀑倾泻而下,映亮两个少年的脸。左奇函看见陈浚铭眼角的痣在光里跳跃,像颗落在皮肤上的星子。
“我许愿……”陈浚铭的声音混着烟花的轰鸣,“‘将军’能长到十斤。”
左奇函笑出声,指尖的星星纸被攥得发皱:“我许愿,某人别再把数学公式记错。”
烟花一朵接一朵地绽放在天际,芦苇丛里的木凳轻轻摇晃。左奇函悄悄把星星塞进帆布包,和那张游乐园门票并排躺着。他突然觉得,或许这个夏天还很长,长到足够他们把没说出口的话,都藏进每一次对视里。
远处有人在欢呼,而风穿过芦苇,把少年们的心跳声,吹得很远很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