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份揭秘

深蓝色暗纹大褂的盘扣冰凉，触在指尖却像引燃了什么。曲云笙刚把最后一颗扣子系好，转身就见张云雷抱着胳膊站在屏风后，御子板在他手里转得飞快，银链划出细碎的光弧。

“身段没走样。”他挑眉，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挑剔，目光却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个遍，最后落在那双黑色布鞋上——还是当年他陪着去琉璃厂挑的，鞋头磨出的弧度都透着熟悉。

曲云笙没接话，伸手从镜柜里抽出把桃木梳子，慢悠悠打理着长发。镜子里，张云雷的影子和记忆里那个总爱抢她零食的少年渐渐重合，只是眉眼间多了道浅浅的疤，添了几分凌厉。

“发什么呆？”她抬手将头发利落地挽成发髻，随手抽出发卡固定，“再看眼珠子该掉出来了。”

张云雷“啧”了一声，转身往外走：“好心给你把风，不识好人心。”话虽这么说，脚步却放得极慢，明摆着是等她。

刚走到屏风外，就撞上一群伸长脖子偷看的霄字科新人。为首的那个叫李霄樵，正是刚才在角落阴阳怪气的，此刻被抓了现行，非但没躲，反而梗着脖子迎上曲云笙的目光，那眼神里的探究几乎要溢出来。

后台瞬间又静了，连郭麒麟翻词儿的声音都停了。孟鹤堂悄悄拽了拽周九良的袖子，周九良握着三弦的手紧了紧，指节泛白——他们都记得，当年曲云笙在时，最容不得旁人质疑，尤其是在“云字科”这三个字上。

曲云笙却像没看见那挑衅似的，径直走到长桌前拿起茶杯。刚沏好的碧螺春冒着热气，她吹了吹浮沫，眼角余光瞥见李霄樵还梗着脖子，嘴角反倒勾了勾。

“辫儿，”她呷了口茶，声音不高不低，刚好能让后台所有人听见，“我走那年，你刚学《挡谅》，把‘雄信举刀要自刎’唱成‘雄信举刀要洗澡’，是谁替你在师父面前打掩护的？”

张云雷正往嘴里塞糖，闻言差点呛着，脸腾地红了：“哪壶不开提哪壶！那不是年少无知吗？”

“哦？年少无知？”曲云笙放下茶杯，转向那群面面相觑的新人，“那你们可知，这位‘年少无知’的辫儿哥，当年为了抢我手里的《太平歌词》唱本，愣是蹲在我宿舍门口哭了半宿？”

“师姐！”张云雷急了，跳过去想捂她的嘴，却被曲云笙轻巧躲开。后台爆发出一阵低低的笑，张九龄笑得直拍桌子，王九龙一边笑一边给新人使眼色——能这么跟辫儿哥开玩笑的，整个德云社也找不出第二个。

李霄樵的脸有点挂不住，梗着脖子道：“就算您认识辫儿哥，也不能随便叫‘师姐’吧？我们入门时师父说了，云字科就那么几位，从没听过有女先生。”

这话一出，笑声戛然而止。周九良的三弦又往桌上按了按，弦音发紧。孟鹤堂刚要开口，却被曲云笙一个眼神制止了。

她缓步走到李霄樵面前，身高差让她得微微抬眼，气势却半点不输。“云字科就那么几位？”她轻声重复，指尖在身后的道具桌上一敲，正敲在块醒木上，“啪”的一声脆响，惊得所有人一激灵。

“那我问你，”曲云笙的声音陡然清亮，“‘云鹤九霄，龙腾四海’这八个字，是谁定的？头科‘云’字，收了多少徒弟？”

李霄樵被问得一懵，结结巴巴道：“是...是郭老师定的，云字科...有张云雷、岳云鹏、孔云龙...还有...”

“还有我，曲云笙。”她接过话头，目光扫过所有新人，“2010年拜师，师父赐字‘云笙’，是他老人家亲口认的云字科大师姐。当年在小茶馆，我开蒙的活是《报菜名》，头场攒底演的是《八扇屏》，捧哏的是你们师爷于谦。这些，够不够证明身份？”

新人里一片抽气声。2010年的云字科？那可是和张云雷、岳云鹏同期的前辈！难怪辫儿哥对她又敬又怕，难怪孟鹤堂他们一口一个“师姐”喊得自然——这哪是什么突然冒出来的美女，分明是位压箱底的老前辈！

李霄樵的脸瞬间白了，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。他身后的几个霄字科师弟赶紧往旁边躲，生怕被牵连。

“怎么不说话了？”曲云笙挑眉，语气却缓了下来，“刚在后台阴阳怪气的劲儿呢？”

“我...”李霄樵张了张嘴，额头上渗出细汗，“我...我不知道是您...”

“不知道不是借口。”张云雷走过来，往桌上一拍御子板，“在德云社，论资排辈是规矩，尊重前辈是本分！你们师父没教过你们，见了云字科的要喊‘师哥’‘师姐’？”

他这话说得重，连带着张九龄他们都收了笑。尚九熙悄悄拉了拉李霄樵的袖子，示意他赶紧认错。

曲云笙却摆了摆手，转身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个旧布包，打开来，里面是块暗红色的醒木，边角都磨得圆润了。“这是我拜师时，师父给的。”她把醒木往桌上一放，“当年他说，‘入了这门，不管男女，凭的是能耐，论的是辈分。’我出国五年，没在台上待过，但这身功夫、这个身份，没丢。”

正说着，门口传来脚步声，郭德纲穿着件灰色长衫，背着手走了进来。他刚听完前台报幕，脸上还带着笑意，看见曲云笙，眼睛亮了亮：“准备好了？”

“准备好了，师父。”曲云笙转身行礼，动作标准流畅。

郭德纲点点头，目光转向那群还愣着的新人，慢悠悠道：“都傻站着干嘛？这是你们曲师姐，云字科的大师姐。五年前她出国深造，现在回来了，以后在后台，该有的规矩，一样不能少。”

“是！”新人里立刻响起一片应和声，比刚才响亮了十倍。李霄樵红着脸，走到曲云笙面前，深深鞠了一躬：“师姐，对不起，是我有眼无珠。”

曲云笙没看他，只是对郭德纲笑道：“师父，别耽误了开场，我跟大林该候场了。”

郭德纲笑着摆摆手：“去吧，好好演。让台下听听，我这大师姐的嗓子，是不是还跟当年一样亮。”

曲云笙应了声，转身往外走。郭麒麟赶紧跟上，路过那群新人时，腰杆挺得笔直——有这位大师姐在，他忽然觉得，今晚的《黄鹤楼》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。

后台里，郭德纲拿起那块旧醒木，摩挲着笑道：“这丫头，还是这么利落。”张云雷凑过来：“师父，您早该让她回来了！”

郭德纲瞪了他一眼：“早让她回来，你那点小九九还藏得住？”他把醒木放回布包，“云字科的孩子，不管走多远，心都在这儿。她回来了，就好。”

此时台侧的幕布后，曲云笙正帮郭麒麟整理着衣襟。台下的掌声和叫好声浪涌过来，混着后台隐约传来的三弦声，像一首久别重逢的歌。

郭麒麟看着师姐沉静的侧脸，突然觉得踏实。他知道，从今晚起，德云社的后台，要有新故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