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山别墅内部比想象中保存完好，只是覆盖着厚厚的灰尘。程野打着手电，小心避开地上散落的杂物。客厅墙上挂满了镜子，每一面都用红漆画着大大的"X"。

根据苏黎的素描，地下室入口在厨房地板下。程野挪开沉重的橡木桌，果然发现一块可活动的地板。拉开后，一股阴冷的空气夹杂着某种化学药剂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
木制楼梯在脚下发出不祥的呻吟。地下室比楼上更加诡异，墙壁上贴满了泛黄的报纸剪报和照片，全部与镜子有关：古埃及铜镜、中世纪"捉巫"审判中使用的水银镜、维多利亚时代的灵异照片...中央是一台类似核磁共振仪的古怪机器，连接着电脑和一面古老的铜镜。

程野走近那面镜子，胸前的徽章突然变得滚烫。镜面出奇地干净，仿佛有人经常擦拭。当他站到正前方时，骇人的一幕发生了——镜中的倒影没有同步他的动作，而是静静地盯着他，嘴角慢慢咧开一个不属于程野的笑容。

"终于来了，7号。"镜中的"程野"开口说话，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，"我等了五年。"

程野踉跄后退，撞翻了身后的仪器。镜中人哈哈大笑，面容开始扭曲变化，最终定格成罗文的样子。

"别害怕，这只是个通讯装置。"镜中的罗文推了推金丝眼镜，"通过记忆之镜，我们可以直接对话。"

"你对我做了什么？"程野握紧拳头，指甲深深掐入掌心。

"一场革命性的实验。"罗文的声音充满狂热，"人类记忆本质上是电化学信号，而镜子能捕捉这些信号的'影子'。我们成功分离了记忆的载体——称之为'记忆幽灵'。"

他挥了挥手，镜中场景变成了一间实验室。程野惊恐地看到十几个培养舱，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一个赤裸的人体，全部长着相同的脸——他自己的。

"11月3日那晚，你和苏黎发现了真相。"罗文的声音变得冰冷，"我们不得不在你车祸后重建你的记忆，但苏黎...他是个意外。他的大脑结构特殊，能天然抵抗记忆操控。"

镜面再次变化，显示出五年前的画面：年轻的程野和苏黎闯入实验室，目睹了那些克隆体。混乱中，一台仪器爆炸，真正的程野被玻璃碎片刺穿喉咙...而苏黎跪在他身边，双手沾满鲜血。

"你死了，程野。"罗文残忍地说，"现在的你只是第7号克隆体，植入了原始程野的记忆。但记忆有惯性，总会回归真相——这就是你为什么总做那个梦。"

程野双腿发软，扶住墙壁才没有跌倒。镜中的画面继续播放：苏黎抱着他的尸体痛哭，然后突然抬头，直视摄像头，说出了那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："我会把他带回来。"

"苏黎偷走了你的记忆样本和记忆之镜的碎片。"罗文的表情变得狰狞，"五年来，他一直在尝试用艺术创作重构你的记忆——素描、油画、雕塑...任何能固定'记忆幽灵'的媒介。"

程野想起苏黎公寓里那些素描，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它们能唤起他"不存在"的记忆。艺术是另一种形式的镜子，而苏黎用这种特殊能力在为他重建过去。

"为什么现在才抓他？"程野强忍恶心问道。

"因为他的实验快成功了。"罗文冷笑，"每次你们接触，都有更多'记忆幽灵'从镜界逃逸到你身上。很快你就会变成...某种不该存在的东西。"

镜面突然剧烈波动，罗文的影像扭曲起来。他惊恐地看向程野身后："不！他怎么找到这里的？！"

程野转身，看到苏黎站在楼梯口，脸色苍白得像鬼，手里握着一把沾血的剪刀。更可怕的是，他的影子在墙上分裂成了三个，各自做着不同的动作。

"别听他的谎言。"苏黎的声音沙哑，"你不是克隆体，程野。你是唯一真实的那个。"

罗文在镜中尖叫起来："杀了他！他体内有太多'记忆幽灵'，已经不完全是人..."

苏黎猛地将剪刀刺入镜面，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响，整个地下室的镜子同时爆裂。无数碎片悬浮在空中，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记忆场景：两个男孩在河边奔跑、少年们在图书馆分享秘密、成年后的他们在松山别墅前合影...

"抓紧我！"苏黎抓住程野的手，"记忆迷宫要崩塌了！"

世界开始旋转，程野感到意识被撕成碎片。最后的清晰画面是苏黎凑近他耳边说："记住，真实不在镜中，而在..."

##第五章：真实之眼

刺眼的白光。

程野眨眨眼，发现自己站在青河边，夏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肩头。不远处，一个戴棒球帽的男孩正兴奋地向他招手："苏黎！快来看我捉到的萤火虫！"

程野低头，看到自己手中拿着素描本，右腕上有一颗小小的泪痣。他成了苏黎。
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这不是第一次轮回了——每次当罗文即将得逞，苏黎就会用记忆之镜的力量重启时间线，试图改变结局。但每次都会出现新的变数：程野失忆、被克隆、甚至变成追杀者...

"这次必须结束。"程野——或者说拥有程野记忆的苏黎——轻声自语。他走向年幼的自己，接过那个装满萤火虫的玻璃罐。

"画下来吧。"小程野兴奋地说，"这样它们就永远活着了！"

这句话像闪电劈开迷雾。程野突然明白了苏黎一直试图告诉他的真相：记忆不是储存在大脑中，而是存在于人与人之间的联结里。那些素描、照片、共同经历的时刻，才是真正的"记忆之镜"。

场景再次变换，程野回到了松山别墅的地下室。但这一次，镜子全部完好无损，罗文也不在其中。真正的苏黎躺在中央仪器上，头上连接着电极，胸口的剪刀伤正在流血。

"最后一步。"苏黎虚弱地微笑，"你必须亲手结束这一切。"

程野颤抖着握住剪刀："怎么做？"

"刺向镜子。不是破坏，而是...连接。"苏黎指向那面古老的铜镜，"我们的记忆在那里交汇。"

当剪刀尖端接触镜面时，整个世界再次分崩离析。程野看到无数时间线上的自己：有的成为罗文的帮凶，有的和苏黎一起逃亡，更多的则孤独地死在某个角落。但有一条线与众不同——在那里，车祸当晚他和苏黎没有分开，而是共同销毁了实验室。

"那就是真实。"苏黎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，"选择它。"

程野集中全部意志，向那条时间线伸出手。刹那间，所有记忆归位：他和苏黎是大学同学，一起发现了罗文的非法实验；车祸那晚他们确实去过松山别墅，但为的是销毁证据；所谓的"谋杀现场"其实是他们与罗文手下搏斗的痕迹...

最后的幻觉散去，程野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，窗外阳光明媚。床边，真正的苏黎正在素描本上涂画，右眼尾的泪痣在阳光下像一颗小星星。

"欢迎回来。"苏黎头也不抬地说，"这次记得带钥匙了吗？"

程野看向床头柜，上面放着两把钥匙：一把是青松公寓的，另一把标着"星星书店"——那是他们大学时常去的地方。

"我记得一切。"程野的声音哽咽，"包括你偷偷在我素描本上画小乌龟的事。"

苏黎终于抬起头，桃花眼里盈满泪水："证明给我看。"

程野指向自己右耳后："这里的疤，是我们七岁那年爬树偷柿子时摔的。"他又拉起苏黎的左手，"你虎口的茧，是连续画了三天三夜'记忆迷宫'设计图留下的。"

苏黎的素描本掉在地上，他扑过来紧紧抱住程野："五年...我重启了二十七次时间线..."

门外传来脚步声，林教授带着几个警察走了进来，但表情并非程野预料中的敌意。

"罗文今早在机场被捕，试图携带记忆之镜出境。"林教授疲惫地微笑，"张护士已经供出全部罪行。你们...终于自由了。"

当所有人都离开后，程野从枕头下摸出那枚眼睛徽章——现在它不再发烫，而是温润如一块古玉。

"所以，'别相信镜子里的东西'是什么意思？"他问苏黎。

苏黎狡黠地眨眨眼："因为真正的记忆在这里。"他轻轻戳了戳程野的心口，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，"而不是冰冷的镜面。"

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，一片绿叶飘落在窗台上。程野忽然想起十九岁那年，他和苏黎躺在大学草坪上看云，对方说过同样的话。那一刻的温暖如此真实，胜过所有镜中幻影。

"嘿。"程野握住苏黎的手，"我们去开家书店吧，二楼可以改成画室。"

苏黎笑着凑近他耳边，呼吸温暖："这次记得在招牌上加我的名字。"

阳光下，两颗年轻的心脏以相同的频率跳动，像两片终于找到彼此的拼图。远处不知谁家的收音机里，传来一首老歌的旋律："...you belong to me, I belong to you...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