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凛脸上的那丝温和瞬间消失殆尽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宫储君独有的、令人胆寒的冷厉。他环视一周,目光所及之处,所有的质疑和劝阻声都如同被掐断般戛然而止。
“孤意已决。”冰冷的四个字,斩钉截铁,带着不容置喙的绝对权威。
他不再看任何人,目光重新落回沈翊身上,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,翻涌着沈翊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情绪。他扣着沈翊手腕的手,力道没有丝毫放松,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宣告的姿态,将沈翊的手腕缓缓抬起,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。
“告诉孤,”萧凛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只传入沈翊的耳中,却仿佛重锤敲在沈翊的心上,“你的名字。”
手腕被禁锢,身体被无形的威压和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钉在原地。沈翊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剥光了鳞片、按在砧板上的鱼,冰冷而窒息。面具隔绝了他的表情,却隔绝不了那双骤然收缩、映着殿内煌煌灯火的瞳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。
名字?他还有名字吗?“雪鹄”只是一个沾满血污的代号,早已蚀骨铭心。至于沈翊……那个属于北境风雪前、模糊得如同隔世的少年,早已被埋葬在无数个暗杀的寒夜深处。
喉咙像是被冰雪堵住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只能透过面具冰冷的孔洞,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萧凛。对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探究和某种近乎偏执的专注,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。
萧凛似乎并不意外他的沉默,唇角那抹极淡的弧度反而加深了些许,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。他不再追问,扣着沈翊手腕的手微微用力,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,牵引着僵硬如木偶的沈翊,转身。
“随孤来。”
三个字,轻飘飘的,却如同无形的锁链,瞬间勒紧了沈翊的脖颈。他身不由己地被拖拽着,踉跄一步,离开了那片由碎裂窗棂、狼藉地面和无数惊疑目光构成的混乱中心。
沉重的、镶嵌着繁复铜钉的殿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,将承恩殿内尚未平息的惊涛骇浪彻底隔绝。门外,是东宫侍卫们更加警惕、更加复杂的眼神,如同实质的芒刺,扎在沈翊的背上。门内,光线骤然变得幽暗柔和,浓郁的龙涎香气混合着暖炉的热浪扑面而来,却驱不散沈翊骨髓深处透出的寒意。
长长的宫道,铺着厚实的猩红地毯,两侧墙壁上间隔悬着精巧的宫灯,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。萧凛的脚步不疾不徐,月白色的袍角在灯影下无声拂动。他始终没有松开扣住沈翊手腕的手,那温热的触感如同烙铁,源源不断地传来不容置疑的掌控力。
沈翊被动地跟随着,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。甬道幽深曲折,仿佛没有尽头。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沉重压抑的呼吸声,在过分寂静的宫道里显得格外刺耳,还有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的心脏,几乎要撞碎肋骨。丹田内,“牵机引”的寒毒因方才强行催动内息而再次翻腾起来,丝丝缕缕的阴冷沿着经脉蔓延,与手腕上传来的滚烫形成冰火两重天的煎熬。
他无数次想挣脱那只手,无数次想抽出“寒羽”……但理智死死地压住了这股冲动。此刻动手,无异于自杀。萧凛方才展露的诡异身手,以及这东宫深似海的守卫……他毫无胜算。更可怕的是,那句“孤找了你三年”像一条冰冷的毒蛇,缠绕着他的思绪,让他不敢轻举妄动。
他究竟想做什么?为何要如此?一个又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沈翊脑中盘旋。
不知走了多久,穿过了几重门廊,萧凛终于在一扇紧闭的、雕刻着蟠龙祥云纹路的殿门前停下。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,温暖的、带着淡淡药草清香的空气流淌出来。这是太子的寝殿——清晏殿。
萧凛终于松开了手。
手腕骤然一空,那股灼热的掌控感消失,沈翊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身体依旧紧绷如弓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