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

书房彻底沉入夜的静谧，只有窗外远处城市的灯火，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光晕，像沉睡巨兽缓慢眨动的眼。

陆沉舟维持着那个姿势，许久未动。腿上枕着的人呼吸均匀绵长，温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裤料，几乎要烙进皮肤里。那份重量，那份毫无保留的依赖，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，越收越紧，勒得他胸腔发闷，却又生出一种诡异的、被填满的餍足。

他指尖还停留在程屹柔软的发间，无意识地卷起一缕，感受那细滑的触感。

睡梦中的人似乎觉得地板终究太硬，不安地动了动，眉头微微蹙起，发出一声模糊的嘤咛。他抱着陆沉舟小腿的手臂收紧了些，脸颊无意识地在他膝头蹭着，寻找更舒适的位置。

陆沉舟喉结滚动。

他沉默了几秒，然后极其缓慢地、试探性地抽了一下被枕住的腿。

程屹立刻发出不满的哼声，抱得更紧，甚至半梦半醒地嘟囔：“哥……别走……”

这三个字像带着钩子，精准地刮过陆沉舟心底最隐秘的角落。

他不再犹豫。

俯下身，一只手臂穿过程屹的膝弯，另一只手臂环过他的后背，小心地避开了他肋骨处可能还未完全愈合的伤，微微用力——

程屹的身体很轻，车祸和卧床消耗了他太多。陆沉舟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他打横抱了起来。

失重感让程屹猛地惊醒了一瞬，睫毛颤抖着睁开，眸子里氤氲着迷蒙的水汽，茫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、线条冷硬的下颌。

“哥？”他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，软糯含糊，本能地伸手环住了陆沉舟的脖子，将脸埋进他颈窝，嗅着他身上冷冽的雪松气息，又安心地闭上眼睛，“……困。”

仿佛这只是天经地义、发生过无数次的事情。

陆沉舟抱着他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，每一步都走得极稳，却又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。怀中身体的温热隔着两层衣料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就枕在他的肩颈处，呼吸间的热气拂过他的锁骨，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。

他抱着他，穿过昏暗的书房，走向旁边用于临时休息的套间。动作轻缓地将人放在铺着深灰色丝绒床罩的床上。

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垫，程屹舒服地喟叹一声，却在那怀抱即将撤离的瞬间，环在陆沉舟脖子上的手臂骤然收紧。

“冷……”他闭着眼，含混地抱怨，像寻求温暖的小动物，不仅没有松手，反而更紧地贴向热源，几乎将整个上半身都嵌进陆沉舟的怀里。

陆沉舟被他带得身体失衡，一只手不得不撑在他身侧的枕头上，才勉强稳住。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消失，呼吸可闻。

程屹的额头几乎抵着他的下巴，温热的唇瓣无意间擦过他颈侧的动脉。

轰的一声，某种一直紧绷的弦彻底断裂。

陆沉舟撑在枕头上的手背青筋凸显。他垂下眼，看着近在咫尺的睡颜，那毫无防备的姿态，那全然交付的信任，那微张的、泛着水光的唇……

黑暗的渴望如同潮水灭顶。

他不再克制，低下头，鼻尖几乎蹭过程屹的额角，最终将脸深深埋进那片散发着淡淡洗发水甜香和药味的颈窝。滚烫的呼吸沉重地喷洒在细腻的皮肤上，引得怀里的人轻轻颤了一下，发出一声模糊的、带着疑问的轻哼，却没有躲闪，反而下意识地仰起了脖子，露出更多脆弱的区域，仿佛一种无声的邀请。

陆沉舟的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那跳动着脉搏的温热肌肤，没有真正落下，只是停留在一个极限的距离，感受着皮肤下血液奔流的生命力，和那份独属于程屹的气息疯狂地涌入鼻腔，侵占他所有的感官。

这是一个近乎贪婪的汲取姿势，充满了占有和禁锢的意味，却又因为那份极致的克制而显得格外扭曲和……虔诚。

程屹在睡梦中似乎被这过于亲密的禁锢弄得有些呼吸不畅，轻轻挣扎了一下。

陆沉舟立刻松开了些许力道，但并没有远离。

他似乎叹了口气，极轻，融化在彼此的呼吸里。然后，他调整了一下姿势，侧身躺了下来，就躺在程屹身边。手臂依旧环着他，将人半揽在怀里，用自己的体温烘着他。

感受到持续的热源，程屹终于彻底安静下来，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，蜷缩着，将自己更深地埋进那个怀抱，额头抵着陆沉舟的胸口，再次沉沉睡去。

陆沉舟没有睡。

在昏暗的光线下，他睁着眼，目光描摹着怀中人模糊的轮廓。手指极其缓慢地、小心翼翼地拂过程屹散落在额前的碎发，露出光洁的额头，指尖最终停留在他微微蹙起的眉间，极轻地抚平那一点褶皱。

他的怀抱是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，里面囚禁着他最渴望也最不该触碰的宝物。

窗外夜色流淌。

他收紧了手臂，将那份失而复得（或者说，从未真正拥有过）的温热紧紧锁在怀中，下巴轻轻抵着程屹的发顶，闭上了眼。

黑暗中，唯有彼此的心跳声，紧密地交织在一起，擂动着这寂静的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