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没有跟上,依旧安静地站在原地,像一尊凝固的雕像。
走廊里只剩下我们两人交错的呼吸声。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,直到她忽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一缕烟:
“你没有听到吗?”
“什么?”
“有人在哭。”
“是谁?”
“……好多人。”
我们相对无言,沉默再次笼罩下来。而就在这片死寂中,我开始隐约捕捉到那扇木门后传来的声音……细若游丝的啜泣,压抑的呻吟,还有某种粗重的喘息,交织成一片模糊的背景音,在走廊里幽幽回荡。
“有名字吗?”
“没有。”
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,谁也没有移开。她的眼睛里映着走廊惨白的光,深不见底。
半晌,我重新开口:
“怕死吗?”
“怕活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去死的理由有千百个,没人告诉我为什么活着。”
我沉默地注视着她,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失去了刻度。许久,我终是转身,再度向前走去。这一次,身后响起了跟随的脚步声。
我们仍然走在阴影里,因为这廊上就没有光。
我站住脚,转头看向那女孩“见面就是有缘了,认识一下?”
“简笙。”她道。
我点点头,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,侧过头对她低声道:“是这儿。”她默然颔首,她停在门口,目光越过我,快速扫过病房内部,随后迈步跨入病房。就在那一刹,我的余光瞥见了窗边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她枯槁的长发被随意挽成一个松散的髻,几缕发丝垂落在苍白的颈侧,在浮动游移的光影中,她的身形显得愈发单薄,坐在轮椅上,像是一朵将死不死的昙花。
身后的响动惊扰了她的沉寂。她有些迟钝地转过头来,脖颈转动时甚至能听到细微的骨骼轻响。目光触及门口的我们时,李央遇的眼中掠过一丝短暂的愕然,随即认出了我。她有些吃力地牵动嘴角,硬是挤出一个温婉的弧度,然后抬起枯瘦的手,朝我和简笙轻轻摆了摆。
简笙站在我身侧,没有立刻回应,只是定定地看着李央遇,眼神复杂。
我朝房间内的两人微微颔首,笑着道一句:“我走了。”
我独自走在廊上,哼着曲儿,目光始终没有从那扇紧闭的木门上移开。
突然,那木门被人猛地打开,一个身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年轻男人快步走出。他正低头整理着衣襟,动作从容得仿佛在打理一件高级定制西装。若不是那身刺眼的病号服,单看他挺拔的身形与得体的举止,倒像是刚从商务会谈中抽身的精英。五官深邃,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克制。
他掀起眼皮,镜片后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,随即露出一个微笑,朝我轻轻点头,便快步走向楼梯间。
我的视线追随着他的背影,直到消失在转角,才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。目光重新落回那扇半掩的门。
透过门缝,可以瞥见室内一片狼藉。文件散落一地,笔筒倾覆,几支笔滚到了门边,像是被人狠狠扫落。那扇门开合的角度恰到好处,半遮半掩的露出里面的一地狼藉,却又遮住内里偷腥的人。
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,门被"砰"地一声从里面重重关上。
真是只鼠,要不然怎么是偷呢?躲躲藏藏的。肉长在身上,估计早就烂透了。
我站在原地,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某种未散尽的、令人不适的气息。
“江瓷。”
一个清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。
我猛地回过头……
身后什么都没有。
只有一片死寂的长廊,空洞地向前延伸。
一股莫名的寒意却顺着脊椎爬升。我倏地转回身,视线重新钉在那扇门上。
几乎是同时,那扇紧闭的木门,被从里面打开了。
一只苍白、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扣在门框上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紧接着,门缝后露出半张脸——是一个年轻男人,但不是刚才离开的那个。这张脸更显阴柔,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,嘴唇紧抿,眼神里交织着屈辱、愤怒,还有一种近乎破碎的绝望。
那双眼眸在我眼前不断的拉近……
我才惊觉自己在不断的靠近他……
直到我走到那青年的面前,我才找回了我的意志。
我的指尖难以抑制地发着颤,试探性地抬起,想要触碰他那看似一触即碎的肩膀。
企图用指间轻触他。可我的指尖却只触碰到了一片虚无……
啊……原来是他躲开了。
下一秒,他猛地侧身从我旁边掠过,带着一阵慌乱的风,头也不回地冲向了楼梯间,脚步声仓促而凌乱地消失在下方。
我得以清晰的看见屋内的……人。
那是一个左眼上有一片疤的男人,他的左眼大概是已经坏死了,眼皮无力的耷拉着,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。
只剩的一只右眼,死死的盯着站在门口的我。
就在我们视线相撞的瞬间,我清晰地看到他左眼那道疤痕周围的肌肉,他左眼疤痕周围的肌肉猛地抽搐,如同垂死的蠕虫在皮下挣扎,连带着那半张脸都陷入了短暂而骇人的痉挛。
他布满褶皱的脸迅速褪去血色,苍白得像浸过福尔马林的标本。
我长久的看着他……
他在惊惧、不屑、嘲弄、讥讽……
他缓缓抬起手,枯瘦的手指在空中颤抖。
可我的手放下了。
他指着我……
嘴唇轻起,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,可我不知道他究竟在说谁……只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灌入耳内:
“江瓷……你他妈就是个……”
“男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