峪古关的风沙漫过城楼时,沈婉正扶着车帘望向远处。车辙碾过西岐的土地,车轮转动的声响里,还带着关外凛冽的风意。身侧的谢云峥握住她的手,掌心温热:“再过三里,就到西伯侯府了。”
她转头看他,谢云峥的眉眼在日光下显得格外清俊,鬓角别着的玉簪是她亲手所制,簪头刻着极小的“峥”字。成婚三年,从峪古关的烽火到江南的烟雨,他总说她眉宇间藏着心事,却从不多问,只在寒夜将她的手拢在袖中,在她对着远方出神时,默默递上一杯热茶。
沈婉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银钏。那是去年生辰,谢云峥寻遍关外银匠打的,镯身錾着兰草纹,像极了姑母当年绣在锦囊上的模样。她早已不是那个在暖阁里会被琴弦割伤手指的姑娘了,峪古关的风霜磨粗了她的指尖,也磨平了心头那点烫人的悸动。
西伯侯府的朱门在暮色中敞开,姬昌亲自迎到阶下。沈婉随谢云峥上前见礼时,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廊下立着的身影——白衣飘飘,正是姜子牙。
他比三年前清瘦了些,鬓角添了几缕白霜,可那双眼睛依旧清亮,落在她身上时,平静得像映着云影的湖面。沈婉屈膝行礼,声音平稳:“弟子沈婉,见过师父。”
“谢将军,沈姑娘,一路辛苦了。”姜子牙的声音温和如常,目光从她腕间的银钏扫过,又落在谢云峥握着她的手上,微微颔首,“峪古关的军情,二公子已与我提过,此番有劳二位了。”
谢云峥朗声一笑:“姜丞相客气,西岐与峪古关唇齿相依,共抗朝歌本就是分内之事。”他自然地揽过沈婉的肩,“内子常说,当年得先生教诲,才知世事不止风花雪月,这份情谊,她记挂至今。”
沈婉抬头,正撞上姜子牙的目光。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,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,带着释然的暖意:“你如今能担起峪古关的重任,为师也替你高兴。”
晚膳时,马招娣拉着沈婉的手坐在一处,细细问起关外的日子。“听说那边风沙大,你这身子骨可要仔细些。”她往沈婉碗里夹了块炖得酥烂的排骨,眼神慈和,“当年你走得急,我还想着,那床新缝的棉被没来得及给你……”
沈婉心头微暖,轻声道:“丞相夫人有心了。峪古关虽冷,云峥总把炭火烧得很旺。”
席间,姜子牙与谢云峥谈及军情,从粮草调度到阵法部署,句句切中要害。沈婉静静听着,忽然想起当年他教她抚琴时说的话:“弦有松紧,音有高低,如同世事,张弛有度方能成事。”
那时她不懂,只觉得他指尖的茧子蹭过琴弦,声音里带着墨香。如今再听他分析战局,才惊觉那些藏在琴音里的道理,早已潜移默化地融进了她的骨血。
夜深时,谢云峥去与姬昌议事,沈婉独自走在府里的回廊。月光依旧像三年前那样漫过青砖,廊下的灯笼晃出暖黄的光晕,竟与记忆里暖阁的炭火有些相似。
“睡不着?”
姜子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沈婉转身,见他手里提着一盏灯,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。“师傅也还没歇息。”
“军务繁忙,睡不着”他走到她身边,与她并肩望着天边的月,“听说你在峪古关,把流民安置得很好。”
“不过是尽人事。”沈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掌心的薄茧是常年握笔批阅文书磨出来的,早已不是当年弹琴的软嫩,“当年先生教我,‘心之所向,素履以往’,弟子不敢忘。”
姜子牙笑了笑,“我教你的,你都学会了,甚至做得更好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轻得像月光,“那把桐木琴,我还收着。”
沈婉心头微颤,却只是平静地回:“琴是好物,该留着。”
“你留的那封信,我也收着。”他侧过头看她,眼中没有了当年的慌乱,只有温和的释然,“‘师徒一场,不敢或忘’,说得好。”
沈婉望着他鬓角的白发,忽然笑了:“师父也该多保重。”
这时,谢云峥的身影出现在回廊尽头,远远朝她挥手。沈婉回头应了一声,再转过来时,姜子牙已转身往书房走去,白色的衣角在月光里轻轻飘动,背影从容而平和。
“在聊什么?”谢云峥走到她身边,自然地接过她微凉的手。
“没什么。”沈婉抬头看他,眼中映着灯笼的光,清亮得像落满了星子,“在想,有些情意,不必说破,不必强求,像这月光,像这回廊,安安静静地在那里,就很好。”
谢云峥握紧她的手,没再多问,只牵着她往住处走。廊下的灯笼一路向后退去,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又渐渐交叠在一起。
暖阁的炭火早已熄了,琴上的弦也换了新的,可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悸动,终究化作了岁月里的温良。就像西岐的月光,照过当年的慌乱,也照亮如今的坦荡,落在每个人的心上,皆是清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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