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题

次日天刚亮，沈婉就被廊下的雀鸣吵醒了。推开窗时，见姜子牙已在院中练功，玄色道袍在晨光里翻飞，动作沉稳如松，却带着藏不住的利落。他晨起练拳的习惯，她是知道的，只是从前总隔着窗纸听动静，这般近看，还是头一回。

“醒了？”他收势转身，额角沁着薄汗，见她倚在窗边，语气里带了点笑意，“灶上温着粥，是你爱吃的莲子羹。”

沈婉嗯了声，转身去梳妆。铜镜里的自己眼尾带着点浅红，想起昨夜他说要去看菊花的话，指尖在妆匣里挑了支素雅的木簪——正是他七夕送的那支白玉簪，簪头的“安”字被摩挲得愈发温润。

早饭时，两人相对而坐，瓷碗碰撞的轻响在晨光里格外清晰。姜子牙忽然说起前日军营的事：“你父亲当年训练的斥候营，如今成了先锋，前日奇袭朝歌粮仓，立了大功。”

沈婉握着汤匙的手顿了顿，眼眶微热：“他们……还记着父亲？”

“沈将军的兵，最是重情义。”他抬眸看她，目光诚恳，“你若想，改日我带你去营中看看。”

她点头时，莲子羹的甜漫过舌尖，暖得心口发颤。原来他什么都记得，记得她父亲的旧部，记得她藏在端庄下的念想。

后园的菊花开得正盛，黄的、白的、紫的，挤挤挨挨铺满了半亩地。姜子牙不知从哪里寻来个竹编的小篮，递给她：“喜欢哪朵，摘些回去插瓶。”

沈婉蹲下身，指尖拂过一朵白菊的花瓣，忽然听见他在身后说：“当年在昆仑山，见你追着蝴蝶跑，辫子上就系着朵白菊。”

她猛地回头，撞进他含笑的眼。原来他那时就记住她了？不是作为沈将军的女儿，不是作为需要庇护的孤女，只是那个在昆仑山上追着蝴蝶跑的小姑娘。

“先生……”她刚要说话，却被一阵风吹得打了个喷嚏。

姜子牙立刻解下身上的外袍，披在她肩上。衣料上还带着他的体温，混着淡淡的松木香，像春日里晒过的被褥。“早晚凉，仔细着凉。”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颈侧，带着点烫人的温度。

沈婉低头拢紧外袍，鼻尖忽然闻到熟悉的甜香。转头时，见不远处的石桌上摆着个食盒，正是昨日那家枣泥糕的油纸包。

“方才路过厨房，让婆子热了。”他语气平常，却像是怕她多心，“你尝尝，看还是不是从前的味道。”

她拿起一块，咬下去时，枣泥的甜混着桂花的香，和记忆里父亲买的一模一样。小时候总觉得这糖糕甜得发腻，此刻却觉得这甜味刚好，像漫过心头的暖。

“好吃吗？”他问。

“嗯。”她点头，见他望着自己，忽然想起什么，把手里的糖糕递过去，“先生也尝尝。”

他愣了愣，伸手接过。指尖相触的瞬间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，沈婉的耳尖红透了，低头假装看菊花，却听见他低低的笑声。

日头爬到头顶时，篮子里已插满了菊花。姜子牙提着篮子走在前面，沈婉跟在后面，踩着他投下的影子，忽然觉得这日子慢得很好。不用急着说什么，不用刻意做什么，就这般并肩走着，看花开，听风吟，已是难得的安稳。

路过回廊时，撞见几个洒扫的仆妇，见了他们都笑着行礼，眼神里带着善意的暖。沈婉想起刚嫁来时，那些窃窃私语的目光，此刻都化作了温和的笑意——原是他用沉默的担当，为她撑起了一片体面。

回到院里，姜子牙把菊花插进青瓷瓶，摆在窗下的案上。阳光透过花瓣，在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他忽然从袖中摸出个小小的锦囊，递给她：“昨日去营中，见老兵在做这个，说是护身符。”

锦囊上绣着简单的平安结，针脚有些粗糙，想来是他亲手缝的。沈婉接过时，指尖触到里面硬硬的东西，打开一看，是块小小的桃木牌，上面刻着她的名字。

“先生……”她抬头望他，眼眶里的湿意再也藏不住。

他却别开目光，望着窗外的菊花，声音有些不自在：“行军打仗的人，信这些。你戴着，图个心安。”

沈婉把锦囊系在腰间，桃木的凉混着他指尖的温，熨帖得让人心头发软。她忽然想起新婚之夜，他对着舆图说“沈家军的粮饷一分未少”时的模样，那时只当是责任，如今才懂，那责任里藏着的，原是这般细致的疼惜。

暮色漫进来时，姜子牙在案前看兵书，沈婉坐在窗边缝补他的旧袜。烛火在两人之间跳动，把影子投在墙上，像幅依偎的画。她忽然想起母亲生前说的，好的日子，不是轰轰烈烈，而是这般烟火气里的相守——你知我冷暖，我懂你不易，在岁月里慢慢熬出甜来。

窗外的银杏叶又落了几片，飘在阶前像铺了层金。沈婉望着案上那瓶菊花，嘴角悄悄扬起。原来有些情意，真的不必说出口，就像他腕上的云纹护腕，她腰间的桃木锦囊，在这西伯侯府的日升月落里，早已长成了彼此骨血里的牵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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