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：贫民窟的微光

检修出口的铁盖被推开时，生锈的合页发出刺耳的“嘎吱”声，惊飞了附近垃圾堆上的几只乌鸦。

凌小夜先探出头，警惕地扫视四周。

这里是旧城区的边缘，低矮的棚屋像被随意丢弃的积木，挤在狭窄的巷道两侧。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精、腐烂食物和廉价香水混合的气味，与下水道的恶臭截然不同，却同样带着生存的挣扎感。远处传来醉酒的争吵声和孩子的哭闹，霓虹灯管在破旧的招牌上闪烁，拼凑出一片光怪陆离的夜景。

这里就是乌鸦说的贫民窟。清理队的巡逻车很少开到这里，不是因为仁慈，而是这片由混乱和贫穷构成的“灰色地带”，对他们而言没有“净化”的价值。

确认暂时没有追兵的迹象，凌小夜才将耗子费力地托了上来。少年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，嘴唇泛着青紫色，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。

凌小夜将他平放在一堆废弃的帆布上，撕开自己的衣角，用力按住耗子胸口的伤口。血还在渗出来，染红了粗糙的布料。他必须尽快找到医生，哪怕是黑市郎中也行。

他背起耗子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迷宫般的巷道。脚下的路坑坑洼洼，不时踢到空酒瓶或金属罐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两侧的棚屋里透出昏黄的灯光，有人隔着破布窗帘窥视他们，眼神里有好奇，更多的是麻木。

“让让……借过……”凌小夜低声说着，尽量避开巷子里游荡的人。他能感受到那些目光落在耗子的血迹上，有人露出警惕，有人舔了舔嘴唇，像盯着猎物的野狗。

走到一个岔路口时，一个坐在木箱上抽着烟的瘸腿男人突然开口：“新来的？”

凌小夜停下脚步，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枪。

男人笑了笑，露出泛黄的牙齿，烟蒂在黑暗中明灭：“带着个中枪的，是惹上清理队了？”他指了指巷子深处，“穿蓝布衫的老太婆，以前在医院当护士，后来被开了，敢接这种活。不过她要价很高，而且只收硬通货。”

凌小夜皱眉：“硬通货？”

“子弹，药品，或者干净的水。”男人吐出一口烟，“这里的规矩，纸钞不如一块压缩饼干值钱。”

凌小夜摸了摸口袋，除了U盘、手枪和乌鸦给的那张图纸，只有从清理队员身上搜来的半盒压缩饼干和三颗子弹。他将子弹取出来，递给男人：“谢了。”

男人接过子弹，掂量了一下，满意地眯起眼：“第三个路口左拐，挂着红十字布的就是。别说是我指的路，老太婆不喜欢和‘消息贩子’打交道。”

凌小夜没再多说，背着耗子快步走进岔路。

拐过三个路口，果然看到一间低矮的棚屋，门口挂着一块褪色的红布，上面用白漆画着歪歪扭扭的十字。他敲了敲门，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女声：“滚，不接死人的活。”

“他还活着。”凌小夜的声音有些发紧，“我有报酬。”

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条缝，一个头发花白、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探出头，浑浊的眼睛扫过耗子的伤口，又落在凌小夜身上：“清理队的枪伤？麻烦得很。”她打开门，“进来吧，动作轻点，别吵醒邻居。”

棚屋里弥漫着草药和酒精的味道，一张破旧的木桌上摆满了瓶瓶罐罐，墙角堆着几捆干枯的植物。老太婆指了指里屋的硬板床：“放那里。”

凌小夜将耗子小心地放在床上，老太婆已经戴上了一副磨损严重的橡胶手套，手里拿着镊子和碘酒：“子弹在左胸第三根肋骨附近，没打中要害，但失血太多。我这里没有输血设备，能不能活看他自己的命。”

“拜托了。”凌小夜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
老太婆没应声，开始处理伤口。她的动作很稳，剪开耗子的衣服，用碘酒消毒时毫不留情，昏迷中的耗子疼得闷哼了一声。凌小夜站在一旁，看着那些熟悉的医疗器械，又想起了疗养院的手术台，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。

“按住他。”老太婆突然说。

凌小夜立刻上前，按住耗子的肩膀。当镊子探进伤口时，耗子猛地抽搐起来，冷汗浸透了额发，嘴里喃喃着：“妹妹……别怕……哥……很快……”

凌小夜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，更用力地按住他，低声说：“忍一忍，很快就好。”

“咔嚓”一声，镊子夹出了变形的弹头。老太婆将弹头扔在盘子里，溅起一点血花，然后迅速用止血粉敷住伤口，缠上厚厚的纱布。

“好了。”她摘下手套，扔进一个铁桶里，“三天内醒不过来，就准备后事吧。”她看向凌小夜，“报酬呢？”

凌小夜将压缩饼干和剩下的两颗子弹递过去。

老太婆看了一眼，皱眉：“就这点？够买半瓶止血粉的。”

“我只有这些了。”凌小夜犹豫了一下，掏出乌鸦给的那张工厂结构图，“这个……或许有用。上面标着清理队的布防点。”

老太婆拿起图纸，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看，眼睛亮了亮：“这东西倒是值点钱。”她将图纸折好塞进怀里，“行了，抵消了。你们可以在这里待两天，两天后不管活没活，都得走。”

说完，她收拾好东西，走进另一间小屋，关上了门。

凌小夜坐在床边，看着耗子苍白的脸。少年的呼吸比刚才平稳了些，但依旧微弱。他脱下自己的外套，盖在耗子身上，然后走到门口，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。

巷子里已经安静了许多，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。贫民窟的夜晚，危险往往藏在黑暗里，不仅来自清理队，也来自那些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人。

他靠在门框上，掏出那个U盘，在指尖摩挲着。金属外壳的冰凉让他保持着清醒。陆景然、乌鸦、巨石……还有那些在实验中死去的人，他们的脸在脑海里一一闪过。

“我们都是博士的成果，你不该反抗的。”清理队员的话又响起来。

凌小夜握紧U盘，指节泛白。他想起陈博士温和的笑容下那双冰冷的眼睛，想起疗养院里永无止境的实验和注射，想起那些被拖走后再也没回来的孩子。

反抗？他从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利。从被打上734这个编号开始，他的人生就只剩下两种可能：成为实验台上的牺牲品，或者撕碎牢笼，哪怕浑身是血。

他将U盘重新藏好，摸出乌鸦给的图纸。背面的坐标用铅笔写着，字迹有些潦草，显然是匆忙中画下的。陈博士的秘密据点——这或许是他们唯一能翻盘的机会。

就在这时，里屋传来轻微的动静。凌小夜立刻冲进去，看到耗子睁开了眼睛，正虚弱地看着天花板。

“耗子？”凌小夜俯下身。

耗子转过头，眼神还有些模糊，看到凌小夜时，嘴角动了动：“……U盘……还在吗？”

“在，很安全。”凌小夜松了口气。

“那就好……”耗子咳嗽了两声，眼神慢慢聚焦，“我……好像做了个梦，梦见我妹妹了……她在等我回家……”

“你会见到她的。”凌小夜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，“等你好起来，我们一起去找她。”

耗子笑了笑，又闭上了眼睛，这次呼吸平稳了许多，像是真的睡着了。

凌小夜守在床边，一夜未眠。他听着外面贫民窟的动静，听着耗子的呼吸声，也听着自己心里那股越来越清晰的决心。

天亮时，老太婆端来一碗浑浊的米汤：“喂他喝点，能撑得久点。”她看了凌小夜一眼，“外面有动静，好像有人在打听陌生人。”

凌小夜的眼神立刻锐利起来。

“别紧张，不一定是冲你们来的。”老太婆放下碗，“这里每天都有麻烦事。不过……清理队的狗鼻子很灵，你们最好别待太久。”

凌小夜点点头，拿起那碗米汤，小心地喂给耗子。少年喝了几口，又沉沉睡去。

他走到门口，撩开窗帘一角向外看。巷子里多了几个陌生面孔，穿着和贫民窟格格不入的干净衣服，正低声向一个小贩打听着什么。其中一个人的腰间，隐约露出了清理队特有的徽章。

他们还是找来了。

凌小夜握紧手枪，深吸一口气。短暂的喘息结束了，新的追逐即将开始。他看了一眼床上的耗子，又看了看怀里的图纸。

下一站，陈博士的秘密据点。

他必须带着耗子，带着所有人的希望，继续走下去。哪怕前方是更深的黑暗，也必须撕开一条裂缝，让光透进来。

巷子里的那几个陌生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，开始朝着棚屋的方向走来。

凌小夜放下窗帘，眼神变得冰冷而坚定。

战斗，又要开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