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:蛛网中的穿行
窗帘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带着刻意放轻的警惕。凌小夜迅速将耗子连人带被卷成一团,用尽力气扛到肩上——少年的身体轻得像捆干枯的柴禾,却压得他心口发沉。
“后门在灶房后面,通向后巷的垃圾道。”里屋的门突然开了条缝,老太婆探出头,眼神在凌小夜肩头的耗子身上顿了顿,“别碰最里面的铁皮桶,那是我存的硝酸水。”
凌小夜一愣,随即点头:“谢了。”
“图纸值这个情分。”老太婆说完,“砰”地关上了门。
灶房里弥漫着呛人的煤烟味,凌小夜踢开摇摇欲坠的木板门,果然看到一个狭窄的出口,外面堆着半人高的垃圾。他刚要钻出去,巷口突然传来一声呵斥:“里面的人出来!例行检查!”
是清理队的声音。凌小夜咬了咬牙,反手将灶房的破木门拽过来,用一根生锈的铁棍别住,然后矮身钻进垃圾道。
腐臭的气味瞬间包裹了他。狭窄的通道里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,脚下全是黏腻的污泥。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,肩上的耗子突然咳嗽起来,温热的血滴落在他的脖颈上。
“撑住。”凌小夜低声说,不知道是在对耗子说,还是对自己。
穿出垃圾道,是一条更窄的后巷,两侧的棚屋墙壁上布满弹孔,几根裸露的电线在头顶滋滋作响。他能听到前巷传来踹门的声音,还有老太婆中气十足的咒骂:“瞎了眼的狗东西!敢拆我的门?老娘的硝酸水泼不死你们!”
凌小夜没敢停留,扛着耗子拐进另一条岔路。巷道两侧的居民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混乱,连窗帘都没拉开一条,只有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被惊动,夹着尾巴躲进阴影里。
跑过第三个转角时,他看到那个瘸腿男人还坐在木箱上抽烟,只是身边多了两个抱着胳膊的壮汉。看到凌小夜扛着人冲过来,男人猛地站起来,瘸腿在地上踉跄了一下:“疯了?往这边跑!”
“后面有追兵!”凌小夜吼道。
男人咬了咬牙,从木箱底下拖出一块松动的石板:“从这里下去,能通到旧罐头厂的地窖。清理队的人不会往那种塌了一半的地方钻。”他冲那两个壮汉使了个眼色,“去把巷口堵上,就说看到可疑人往东边跑了。”
壮汉们应声而去,男人则指着地窖口:“下去后沿着左边的通道走,尽头有铁梯能上到厂房二楼。记住,别碰那些生锈的传送带,年头太久,一碰就塌。”
凌小夜看着黑洞洞的地窖入口,又看了看男人:“要什么报酬?”
“活着回来再说。”男人将半截烟摁灭在地上,从腰间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扔过去,“比你的枪安静。”
凌小夜接住匕首,没有废话,抱着耗子跳进地窖。
潮湿的空气混杂着铁锈味扑面而来,脚下的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。他打开手枪上的战术手电,光柱在黑暗中劈开一条通路——果然是废弃的罐头厂地窖,堆满了锈蚀的铁皮罐,蛛网在光柱里层层叠叠,像凝固的蛛网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耗子在他怀里动了动,眉头痛苦地皱起。
“快到了。”凌小夜放缓脚步,尽量避开地上的碎玻璃。手电光扫过墙壁,突然照到一行歪歪扭扭的刻字:“别相信蓝眼睛的人”。字迹很新,像是刚刻上去不久。
他心里一紧。蓝眼睛?清理队里好像没有这种特征的人。是指其他人?
身后突然传来木板断裂的声响,还有隐约的说话声。追兵果然跟过来了。凌小夜不再犹豫,加快速度冲向男人说的左侧通道。
通道比想象中更狭窄,只能容一人匍匐前进。凌小夜将耗子推在前面,用后背抵住他的身体往前蹭,碎石子划破了手掌,火辣辣地疼。手电光在前方晃动,终于照到了一架锈成暗红色的铁梯。
他先将耗子托上去,自己再攀着铁梯往上爬。铁梯的焊点早已锈蚀,每爬一步都发出“咯吱”的警告声。刚爬到一半,下方突然传来手电光的照射,有人喊道:“在这里!”
凌小夜头皮一麻,用尽全力加快攀爬速度。就在他的手抓住二楼地板的边缘时,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脚踝飞过,打在铁梯上迸出一串火花。
他翻身滚进二楼,立刻拽起耗子躲到一堆废弃的货架后面。楼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枪栓拉动的声音。
“分头搜!他们跑不远!”
凌小夜屏住呼吸,看着耗子苍白如纸的脸。少年的嘴唇翕动着,似乎在说什么,却发不出声音。他摸了摸耗子的颈动脉,脉搏比刚才更微弱了。
不能再等了。
他观察着四周的环境,二楼是罐头厂的包装车间,高大的机械臂像沉默的钢铁巨人矗立在阴影里,地面散落着破碎的玻璃罐头。月光从屋顶的破洞照进来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。
他看到远处有一扇通往天台的铁门,门轴上挂满了铁链,似乎早已锈死。但那是唯一的出口。
凌小夜深吸一口气,突然朝着相反的方向扔出一块铁皮。铁皮撞击地面的脆响立刻吸引了所有注意力,几束手电光齐刷刷地扫过去。
“在那边!”
趁着追兵移动的间隙,凌小夜扛起耗子,贴着墙壁快速冲向天台门。铁链果然锈得厉害,他用匕首插进锁孔用力一撬,“咔哒”一声,锁扣崩开了。
推开铁门的瞬间,夜风夹杂着雨水扑面而来——不知何时,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。天台边缘没有护栏,只有几堵半塌的矮墙,能看到远处贫民窟的棚屋在雨雾中若隐若现。
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凌小夜没有回头,直接将耗子抱过矮墙,跳到相邻的另一栋楼的天台。两栋楼之间的距离不到两米,但落差足有三米,落地时的冲击让他膝盖一软,差点跪倒在地。
“抓住他们!”追兵的怒吼从身后传来。
他顾不上膝盖的剧痛,拖着耗子继续在屋顶上奔跑。雨水让瓦片变得湿滑,好几次差点滑倒。远处的警笛声越来越近,清理队显然动用了更多人手。
穿过三栋楼的天台,前方出现了一片低矮的棚户区,屋顶之间的距离更近了。凌小夜看到一个晾着破衣服的晒台,突然有了主意。他将耗子藏在一堆破旧的棉絮里,用几块木板挡好,然后抓起一件满是补丁的蓑衣穿上,脸上抹了把污泥。
刚伪装好,两个清理队员就出现在天台入口。他们举着手电四处照射,其中一个骂道:“人呢?难道飞了?”
另一个用手电扫过晒台,在凌小夜藏身的棉絮堆前停了停:“这什么地方?”
“像是个洗衣妇的晒台。”前一个人踢了踢旁边的木盆,“搜仔细点,队长说了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”
凌小夜握紧匕首,心脏在蓑衣下狂跳。他能听到耗子微弱的呼吸声,就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。
手电光慢慢移向棉絮堆,就在这时,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,还夹杂着尖叫和怒骂。两个清理队员同时一怔,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呼喊:“东区发生暴动!所有人员立刻支援!重复,立刻支援!”
两人对视一眼,脸上露出犹豫。
“怎么办?”
“管不了那么多了,先去东区!”领头的人咬了咬牙,“留两个人守着这片,其他人跟我走!”
脚步声远去后,凌小夜还僵在原地,直到确认周围没人,才猛地瘫坐在地上,大口喘着气。雨还在下,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,分不清是雨还是汗。
他掀开棉絮,耗子的脸色在雨水中泛着青灰,但呼吸还在。凌小夜将蓑衣脱下来盖在他身上,自己则靠在墙角,警惕地观察着四周。
东区的暴动来得蹊跷,却恰好救了他们。是巧合,还是有人故意为之?他想起那个瘸腿男人,又想起“别相信蓝眼睛的人”那句刻字,心里的疑团越来越重。
雨渐渐小了,天边透出一丝鱼肚白。远处的枪声已经平息,贫民窟又恢复了死寂,只剩下雨水滴落在铁皮屋顶的声音。
凌小夜知道,这只是暂时的平静。清理队迟早会回来,他们必须在那之前赶到陈博士的秘密据点。
他重新扛起耗子,从晒台的木梯慢慢爬下去。巷子里空无一人,只有几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,显然是暴动留下的痕迹。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,与雨水混合在一起,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。
按照图纸背面的坐标,陈博士的秘密据点在旧城区的化工厂附近,距离这里还有三公里。凌小夜辨认了一下方向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黎明前的黑暗里。
怀里的耗子突然动了动,虚弱地说:“……我没……没拖后腿吧……”
凌小夜低头看了看他,声音在晨雾中显得格外清晰:“没有。我们快到了。”
少年笑了笑,又陷入了昏睡。
凌小夜紧了紧怀里的人,加快了脚步。阳光终会穿透雨雾,而他必须带着这束微弱的希望,走到那片能撕开黑暗的光里去。哪怕前方是更深的蛛网,他也要硬生生闯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