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：锈蚀管道里的呼吸

化工厂的废墟在晨雾中像一头匍匐的钢铁巨兽，锈蚀的反应釜和扭曲的管道在灰白色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。凌小夜将耗子塞进一截直径半米的废弃输油管，用破布堵住两端露出的缝隙——这是目前能找到的最隐蔽的藏身之处。

“待在这里别动，我去前面探路。”他压低声音，将最后半瓶浑浊的水塞进耗子手里，“听到三短一长的敲击声再出来。”

耗子虚弱地点点头，嘴唇干裂得像块脱水的泥土：“小心……”

凌小夜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转身消失在迷宫般的管道丛林里。根据图纸上的标记，陈博士的秘密据点入口就在化工厂的核心区，靠近曾经的中控室。但这里显然不止清理队在搜寻——刚才路过冷却塔时，他看到了三具被割断喉咙的拾荒者尸体，伤口边缘泛着黑紫色，像是被某种腐蚀性液体灼伤过。

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苦杏仁味，凌小夜捂住口鼻。这种气味来自泄漏的氰化物，在废墟里积郁了十几年，依然能麻痹人的神经。他沿着管道的阴影前进，靴底踩在碎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，在死寂的厂区里格外刺耳。

中控室的残骸只剩下半面倾斜的墙壁，裸露的钢筋像肋骨般刺向天空。凌小夜趴在一堆锈迹斑斑的钢板后，用望远镜观察着里面的动静——三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正围着一张金属桌交谈，臂章上的银色蛇形标志在晨光中闪着寒光。

不是清理队。

凌小夜的瞳孔微微收缩。他在疗养院的资料里见过这个标志——“衔尾蛇”，陈博士直属的私人武装，比清理队更专业，也更冷血。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？

“……目标确认在厂区范围内，热成像显示有两个热源，其中一个生命体征微弱。”一个瘦高个男人用战术对讲机汇报，“请求无人机支援，封锁所有出口。”

“不必。”对讲机里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，“博士要活的，尤其是那个编号734。你们三个足够了，注意避开核心区的旧管道，那里的结构不稳定。”

瘦高个应了一声，转头对另外两人说：“分头搜索，二十分钟后在这里汇合。记住，留活口。”

三人散开时，凌小夜注意到其中一人的左耳后有块淡蓝色的皮肤，像片凝固的淤青——那是基因改造失败的典型特征，和疗养院里那些被销毁的“残次品”一模一样。

他悄悄退回到管道区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。衔尾蛇的出现意味着陈博士已经亲自介入，他们距离那个秘密据点越近，危险就越像藤蔓般缠绕上来。

必须尽快找到入口，带着耗子离开这片开阔地带。

凌小夜按照图纸上的坐标，在纵横交错的管道中寻找那个标记着红色三角的位置。图纸上标注的入口应该在一根直径两米的主输送管下方，但眼前的管道群经过十几年的锈蚀坍塌，早已看不出原本的布局。他用匕首刮开管道上厚厚的锈层，露出下面模糊的编号——C-73。

图纸上的入口就在C-7主管道附近。

他顺着C-73管道向前摸索，突然听到前方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。一个衔尾蛇队员正用军靴踢着管道，似乎在检查什么。凌小夜立刻贴紧管壁，屏住呼吸。

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，靴底碾过碎石的声音像敲在神经上。凌小夜握紧匕首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——他不能在这里开枪，枪声会引来更多人。

就在这时，一阵急促的咳嗽声突然从他身后传来！

是耗子！

凌小夜猛地回头，看到那截藏着耗子的输油管在微微晃动。显然是氰化物的气味刺激了少年的呼吸道，让他忍不住咳了出来。

衔尾蛇队员的脚步声骤然停下。

“谁在那里？”

凌小夜眼神一凛，没有丝毫犹豫。他像猎豹般窜出去，在那人转身的瞬间扑上去，左手捂住对方的口鼻，右手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他的颈动脉。温热的血液喷溅在脸上，带着铁锈般的腥气。

对方的身体抽搐了两下就软了下去，凌小夜迅速搜出他身上的肾上腺素和一支镇定剂——这两种药对现在的耗子来说比子弹更重要。

他刚要回到藏着耗子的管道，突然听到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。刚才被杀死的衔尾蛇队员手腕上的战术表发出了急促的蜂鸣，屏幕上闪烁着红色的信号点——是定位信标。

“发现异常信号，在C区管道群！”对讲机里的女声陡然尖锐起来。

凌小夜立刻扛起那具尸体，拖到一堆坍塌的钢筋后面藏好，然后冲向耗子的藏身之处。少年的脸色已经发紫，呼吸急促得像个破旧的风箱。

“走！”他将耗子背起来，刚要动身，就看到另外两个衔尾蛇队员正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包抄过来，手里的脉冲步枪已经对准了他们。

“抓住他！”瘦高个厉声喝道。

凌小夜转身就跑，脉冲步枪的蓝色光束擦着耳边飞过，击中身后的管道，瞬间熔出一个冒着白烟的洞。他在管道之间左冲右突，像只在蛛网中挣扎的飞虫，身后的枪声不断撕裂空气。

耗子在背上剧烈咳嗽起来，温热的血滴落在凌小夜的脖颈上。

“再坚持一下！”凌小夜低吼着，瞥见前方那根标着C-7的主管道。按照图纸，入口应该在它正下方三米处，但那里现在堆着半塌的混凝土块，根本看不到任何入口的痕迹。

难道图纸是假的？或者入口已经被坍塌的碎石掩埋了？

身后的枪声突然停了。凌小夜回头，看到瘦高个正举着枪慢慢逼近，嘴角挂着残忍的笑：“没地方跑了，734号。回到博士身边，你还能活下去。”

“像你们一样？”凌小夜冷笑，指了指他身后那具被藏起来的尸体，“变成随时会被销毁的残次品？”

瘦高个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：“你懂什么！这是进化！是成为更高等生命的必经之路！”他突然扣动扳机，光束却打偏了——耗子不知何时醒了过来，用尽最后的力气拽了一下凌小夜的衣领。

趁着这瞬间的偏差，凌小夜抱着耗子扑向那堆混凝土块。背后传来一阵剧痛，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过，他知道自己被流弹擦伤了，但现在顾不上这些。

“找到入口了！”耗子突然喊道，指着一块断裂的钢筋下露出的金属把手，“在那里！”

那是个嵌在管道壁上的圆形把手，上面布满了锈迹，几乎与管壁融为一体。凌小夜扑过去，用匕首插进把手的缝隙里用力一撬，随着一声沉闷的“咔哒”声，一块方形的管道壁向内打开，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。

“进去！”凌小夜将耗子推进洞口，自己刚要钻进去，却被瘦高个抓住了脚踝。

“想跑？”瘦高个狞笑着拽向他，另一个衔尾蛇队员也端着枪冲了过来。

凌小夜反手将最后一颗子弹装进枪膛，没有回头，凭着感觉扣动扳机。枪声在狭窄的空间里震得耳膜发疼，抓住脚踝的力量骤然消失了。

他滚进洞口的瞬间，看到瘦高个捂着胸口倒在地上，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涌出。另一个队员的枪已经对准了他的后脑——

“砰！”

枪声来自侧面。那个左耳后有淤青的队员突然倒在地上，额头插着一把匕首，刀柄上还系着块褪色的蓝布。

瘸腿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管道区边缘，手里还握着另一把匕首，瘸着的那条腿在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血痕。

“还愣着？”男人吼道，“想让我们都死在这里？”

凌小夜没时间细想，用力合上入口的暗门。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，只剩下他和耗子粗重的喘息声，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、如同巨兽低吼般的管道轰鸣声。

他摸索着打开战术手电，光柱里扬起无数细小的尘埃。这是一条狭窄的通道，两侧的金属壁上布满了仪表和阀门，有些还在微微震动，像是某种机械在深处运转。

“刚才那个是……”耗子的声音带着疑惑。

“消息贩子。”凌小夜揉了揉发烫的后背，“他为什么要帮我们？”

通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，像是某种古老的机械被唤醒了。手电光扫过前方，通道尽头出现了一道紧闭的金属门，门上有个圆形的密码锁，旁边刻着一行小字：

“只有被选中者能窥见深渊。”

凌小夜摸出那个U盘，突然明白过来——乌鸦给的不仅是地图，这个U盘本身，或许就是打开这扇门的钥匙。

他将U盘插进密码锁下方的接口，屏幕上立刻跳出一行闪烁的字符：

“请输入访问权限：______”

凌小夜的手指悬在键盘上，脑海里突然闪过疗养院里那个冰冷的编号，那个刻在他皮肤深处、如同烙印般的数字。

他深吸一口气，按下了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：

“734”

金属门发出一阵齿轮转动的声响，缓缓向内打开。

门后的景象让凌小夜和耗子同时屏住了呼吸。

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，无数根透明的培养舱如同倒挂的冰棱，里面漂浮着形态各异的躯体——有的长着鳞片，有的生着翅膀，有的则是几个头颅共用一具躯干。培养舱外的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，最上方的一行字在黑暗中发出幽蓝的光：

“新人类计划——第37次迭代实验体”

而在所有培养舱的中央，一个巨大的球形装置正在缓缓旋转，表面的线路如同血管般搏动着，里面隐约能看到一个悬浮的人影。

通道入口处的应急灯突然亮起，将凌小夜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冰冷的地面上。他看着那些漂浮在营养液中的“实验体”，突然明白了乌鸦说的“真相”是什么。

陈博士的秘密据点，根本不是什么实验室。

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孵化场。

而他们，不过是闯入巢穴的两只飞鸟，即将面对的，是沉睡在深渊底部的真正怪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