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章:染血的蔷薇
山风卷着雨水狠狠砸在脸上,像无数根冰冷的针。凌小夜看着陆景然眼底那片骤然冰封的荒原,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“不是的。”他最终只挤出三个字,声音被风雨撕得粉碎。
陆景然没说话,只是抬手按住后腰的胎记,指腹碾过那片淡青色的皮肤,像是在确认某种早已存在的宿命。他的动作很轻,却让凌小夜想起冷冻舱里陆承宇胸口起伏的微弱弧度——原来这对父子,早就被同一根无形的线拴在了手术台上。
信号塔的红光突然开始有节奏地闪烁,一下,又一下,如同某种古老的献祭仪式。塔顶的白大褂身影动了动,似乎在调整什么仪器,接着,一道刺目的光柱从塔顶射下,精准地落在陆景然身上。
“景然!”凌小夜下意识地想去拉他,却被陆景然猛地避开。
男人后退半步,避开的不仅是他的手,更是他靠近的所有意图。“别碰我。”陆景然的声音比山风更冷,“陈博士说的‘母体容器’,就是我,对吗?”
凌小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伤口裂开的刺痛让他保持清醒。他看到陆景然脖颈处的皮肤泛起极淡的红痕,像血管里有什么东西在苏醒——那是基因序列开始共鸣的征兆,陈博士说的99%适配率,从来都不是谎言。
“他在激活你的基因锁。”凌小夜突然反应过来,声音发颤,“那道光能刺激隐性序列表达,你父亲……”
“我父亲变成那样,也是因为你?”陆景然打断他,眼底翻涌着凌小夜看不懂的情绪,有愤怒,有失望,还有一丝深藏的恐惧。
楼下突然传来重物碾压地面的声响,不是之前觉醒体的嘶吼,而是某种机械运转的轰鸣。凌小夜低头望去,只见信号塔底部的地面开始裂开,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金属管道,管道里流淌着荧绿色的液体,正顺着裂缝往他们脚下蔓延。
“734号,别做无谓的抵抗。”陈博士的声音通过信号塔的扬声器传来,带着电流的嗡鸣,“你和容器的基因共振一旦完成,新人类的时代就会开启。想想那些实验体,他们会因为你获得新生。”
“新生?”凌小夜猛地抬头看向塔顶,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,“把活生生的人变成没有思想的怪物,这叫新生?”
“那是进化的代价。”陈博士的声音里透着狂热,“陆景然的基因序列比他父亲更完美,只要融入你的原始片段,就能成为第一个稳定的新人类母体,他会拥有无限的寿命和力量……”
“我不需要。”陆景然突然开口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穿透了风雨和轰鸣。他从怀里掏出另一把备用手枪,枪口指向塔顶,“你从一开始就错了。”
枪声沉闷地响起,子弹擦着陈博士的白大褂飞过,击碎了塔顶的一盏探照灯。红光瞬间熄灭了一半,只剩下几盏苟延残喘的指示灯,在黑暗中忽明忽暗。
“看来需要帮你们加速一点。”陈博士的声音冷了下来。
地面的震动突然加剧,几只体型更大的觉醒体从管道裂缝里爬了出来。它们的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,能看到皮下跳动的绿色血管,颈椎处的芯片闪烁着红光,显然是经过二次改造的强化体。
“走!”陆景然拽住凌小夜的手腕,这次没有松开。他的指尖依旧冰凉,力道却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。
两人沿着山坡往下跑,身后的觉醒体发出尖锐的嘶鸣,速度比之前的怪物快了数倍。凌小夜被陆景然拖着,腰侧被尾巴扫中的地方开始发麻,像是有什么毒素在扩散。
“你的伤。”陆景然低头瞥了一眼他渗血的腰侧,脚步顿了顿。
“没事。”凌小夜咬牙跟上,“强化体的芯片在左颈,比普通的偏一寸。”
陆景然没说话,却在转弯时突然转身,精准地射中追在最前面的觉醒体左颈。芯片爆裂的脆响中,他拉着凌小夜拐进一片茂密的灌木丛。
灌木丛里弥漫着腐烂的落叶味,暂时隔绝了外面的嘶吼。两人背靠着一棵老树喘息,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胸腔的震动。
凌小夜的视线落在陆景然后腰的衬衫上,那里被绿色血液浸染的地方,淡青色的蔷薇胎记似乎变得更清晰了。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陆家浴室见到这朵胎记时,陆景然警惕地拉过浴巾的样子——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是特殊的。
“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?”凌小夜轻声问。
陆景然侧过头,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,一半明亮一半晦暗。“十五岁那年,车祸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低沉,“车子从桥上掉下去,我在水里待了十分钟,没死。”
凌小夜的心猛地一沉。那不是意外,是陈博士在测试容器的存活率。
“所以你接近我,是为了确认我是不是那个‘容器’?”陆景然反问,目光紧紧锁住他。
“不是。”凌小夜摇头,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,“我找陈博士,是为了毁掉所有实验数据,救那些还没被改造的人……包括你父亲。”
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芯片,是刚才在密道里趁陆景然不注意,从墙壁刻痕里抠出来的。“这是你父亲留下的,密道的刻痕是数据存储点,记录了新人类计划的所有漏洞。”
陆景然看着那枚闪着微光的芯片,又看向凌小夜腰侧渗出的血。那抹红色在米白色的衬衫上格外刺眼,像极了多年前他在太平间看到的,妹妹念安身上的血迹。
“为什么是我?”他突然问,声音很轻,“基因序列匹配,为什么偏偏是我?”
凌小夜张了张嘴,却发现自己答不上来。他第一次见到陆景然时,确实是带着任务来的,可后来在陆家的日夜相处,那些被呵护的瞬间,那些笨拙的关心,难道都是假的吗?
他想起陆景然教他系领带时,指尖不经意划过他后颈的温度;想起他发烧时,陆景然守在床边,一遍遍用温水擦他的额头;想起刚才在书房,陆景然为了掩护他,故意把台灯扫到地上的瞬间……
这些画面像碎片一样在脑海里炸开,和耳机里陈博士的话语、冷冻舱里的陆承宇、眼前的觉醒体重叠在一起,让他头痛欲裂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凌小夜的声音带着疲惫,“但我现在知道,陈博士要的不是你,是能控制你的武器。”
远处的信号塔突然再次亮起红光,这次的光芒比之前更盛,甚至染红了半边夜空。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,灌木丛外传来金属扭曲的声响,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靠近。
陆景然拽起凌小夜,往更深的树林里跑。他的速度快得惊人,带着凌小夜在树影间穿梭,后腰的胎记在跑动中若隐若现,像一朵正在染血的蔷薇。
凌小夜被他拉着,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。很多年前,在实验室的通风管道里,他也曾这样被一个陌生的小男孩拉着跑,那个男孩的后颈上,也有一个相似的标记。
“陆景然,”凌小夜的声音在奔跑中颠簸,“你小时候是不是丢过一块银色的长命锁?上面刻着‘安’字。”
陆景然的脚步猛地停住。
他转过身,震惊地看着凌小夜,眼底的冰封瞬间裂开一道缝隙,露出底下汹涌的难以置信。“你怎么知道……”
那是念安去世后,母亲给他求的长命锁,十岁那年在一场慈善晚宴上弄丢了,再也没找回来。
灌木丛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,强化体的嘶吼近在咫尺。凌小夜看着陆景然震惊的眼睛,突然笑了,笑得比雨水更凉。
“因为那把锁,现在在我这里。”
话音未落,一只巨大的爪子猛地拍碎了他们头顶的树枝,绿色的血液滴落在两人之间,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