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章:锁与回声
绿色的血液顺着断裂的枝桠滴在凌小夜手背上,带着腐蚀性的灼热感。他猛地抬头,对上强化体那双泛着红光的复眼——这东西比普通觉醒体高出近一倍,胸腔里没有起伏的呼吸声,取而代之的是芯片运转的嗡鸣,颈椎处的红色芯片像颗跳动的心脏,比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只都要大。
“是指挥官型。”凌小夜迅速后退,拉着陆景然躲到树干后,“陈博士用活人改的,保留了部分战术思维。”
话音未落,强化体的利爪已经横扫过来,碗口粗的树干应声断裂,木屑混着雨水溅了他们一身。陆景然拽着凌小夜往侧面翻滚,避开接踵而至的撞击,抬手射击时却发现子弹打在对方皮肤上,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。
“普通子弹没用!”他低骂一声,将手枪里的空弹匣扔在地上,从腰后摸出另一把改装过的短铳——这把枪的子弹里掺了特制的穿甲钢芯,是他为应对极端情况准备的。
强化体显然具备分析能力,见陆景然换枪,立刻改变战术,不再硬碰硬,而是利用庞大的身躯挡住他们的去路,同时发出尖锐的嘶鸣,像是在召唤同伴。
“它在叫其他怪物过来。”凌小夜摸出腰间的军用匕首,刀柄上还沾着之前怪物的绿色血液,“得速战速决。”
陆景然没说话,突然将短铳塞给凌小夜,自己则抽出靴筒里的军刺。“左移三步,有块松动的岩石。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,“等我吸引它注意力,你开枪打它右颈的散热孔——那里芯片暴露在外。”
凌小夜握着短铳的手紧了紧。右颈的散热孔,是强化体为了维持芯片运转特意留出的弱点,比左颈的芯片位置更隐蔽,也更难瞄准。他刚才根本没看清那里有孔,陆景然却在电光火石间捕捉到了。
“别发呆。”陆景然已经冲了出去,军刺划破空气的锐响吸引了强化体的注意。怪物果然转身追击,庞大的身躯撞在岩石上,震得地面簌簌落土。
就是现在。
凌小夜屏住呼吸,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岩石后,短铳的准星牢牢锁住强化体右颈那处微小的孔洞。雨丝模糊了视线,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,和陆景然与怪物缠斗的闷响重叠在一起。
枪声在林间炸响时,强化体的动作猛地僵住。红色芯片爆裂的脆响被它的嘶吼吞没,绿色血液从右颈的孔洞喷涌而出,溅了陆景然满身。它晃了晃庞大的身躯,轰然倒地时,震得整片灌木丛都在颤抖。
陆景然拄着军刺喘息,左臂被怪物的利爪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,血混着雨水往下淌,在地上积成一滩刺目的红。
凌小夜立刻冲过去按住他的伤口,指尖触到温热的血液时,指尖的灼痛感突然加剧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窜动。他低头,看到自己手背上被绿色血液灼伤的地方,正浮现出一道淡红色的纹路,形状像把扭曲的钥匙。
“怎么了?”陆景然注意到他的异样。
“没什么。”凌小夜迅速用衣袖遮住手背,从口袋里掏出急救包——这是他每次出门必带的东西,此刻却觉得包里的纱布格外单薄,“得赶紧止血。”
他低头处理伤口的动作很轻,睫毛垂着,遮住了眼底的情绪。陆景然看着他专注的侧脸,雨水打湿的发丝贴在苍白的皮肤上,刚才在战斗中迸发的锐利瞬间消失,又变回了那个看起来脆弱易碎的模样。可只有陆景然知道,刚才那双握枪的手有多稳,瞄准的眼神有多冷。
“长命锁。”陆景然突然开口,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,“你说你有那把锁?”
凌小夜的动作顿了顿,碘伏棉签在伤口边缘悬了片刻。“嗯。”他低声应道,“在我住的公寓里,一个铁盒子里锁着。”
“上面刻的‘安’字,你知道是什么意思?”
“知道。”凌小夜继续包扎,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,“陆念安,你的妹妹。2008年那场慈善晚宴后失踪,三个月后被发现……”
“够了。”陆景然打断他,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。他猛地攥紧拳头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“你连这个都查过?所以从你住进陆家第一天起,就在搜集我们家的一切?”
纱布缠绕的力道突然变紧,勒得伤口生疼。凌小夜抬起头,眼底没有了刚才的怯懦,只有一片冰冷的坦然。“是。”他承认得干脆,“我需要知道陈博士为什么盯着陆家,你父亲的失踪和你妹妹的事,都是线索。”
“那我呢?”陆景然的目光像淬了冰,“我在你眼里,也只是线索的一部分?”
凌小夜看着他手臂上渗血的纱布,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陆家餐厅见到陆景然的情景。男人穿着黑色西装,坐在主位上,指尖敲着桌面的节奏缓慢而规律,像是在计算什么。那时他只觉得这个人危险,却没料到后来会在暴雨里并肩作战,会被他拽着穿过枪林弹雨,会在他受伤时心慌意乱。
“不是。”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,不是因为害怕,而是某种连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情绪在翻涌,“至少现在不是。”
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,不是他们用的消音枪,而是制式步枪的声响,夹杂着人类的惨叫。陆景然猛地站起来,望向信号塔的方向——那里的红光不知何时变成了刺目的白光,像座正在燃烧的灯塔。
“是陈博士的人。”凌小夜也站了起来,手背上的灼痛感越来越强,“他在清场,不想让任何人靠近。”
“或者说,不想让我们跑掉。”陆景然将短铳重新上膛,目光扫过周围的树林,“往西北走,那里有片沼泽,觉醒体过不去。”
两人再次上路时,谁都没有再说话。雨势渐小,林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,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嘶吼和枪声,像场永无止境的噩梦。凌小夜的腰侧越来越麻,视线开始发晕,他知道那是强化体尾巴上的毒素在扩散,却咬牙没说——现在任何一点示弱,都可能成为拖累。
不知走了多久,脚下的泥土渐渐变得湿软,腐殖质的腥气扑面而来。陆景然停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口,拨开丛生的藤蔓:“进去躲躲。”
山洞不深,却干燥得惊人,角落里堆着些燃尽的灰烬,像是有人来过。陆景然点燃随身携带的打火机,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洞壁上的刻痕——不是天然形成的,而是人为凿刻的符号,和密道里的砖块刻痕一模一样。
“是我父亲的记号。”陆景然抚摸着那些凹凸不平的符号,眼底闪过一丝复杂,“他年轻时经常来这一带打猎,说这里有个只有他知道的避难所。”
凌小夜靠在岩壁上喘息,毒素带来的眩晕感让他几乎站不稳。他滑坐在地上,看着陆景然研究那些符号的背影,突然觉得很累。伪装了这么久,算计了这么久,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早已深陷其中,连呼吸都带着陆景然身上的雪松味。
“那把锁,”他轻声说,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,“是我在念安失踪的地方捡到的。那天我也在晚宴上,躲在宴会厅的通风管道里。”
陆景然猛地转过身。
“我看到有人把她抱走,看到她挣扎时扯掉了脖子上的锁。”凌小夜的声音很轻,像在说一个遥远的故事,“我那时候才七岁,是实验室里编号734的实验体,被派来监视那场晚宴的宾客。”
打火机的火苗突然晃了晃,照亮了他手腕内侧——那里有个淡青色的印记,是当年注射实验药剂时留下的针孔疤痕,形状和陆景然后腰的蔷薇胎记,隐隐能拼成完整的图案。
“陈博士需要的从来不是单纯的基因融合,”凌小夜抬起头,目光直直地看向陆景然,“是我们两个。734号实验体的原始序列,和陆家血脉里的隐性基因,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钥匙。”
洞外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,一只乌鸦落在洞口的树枝上,黑亮的眼睛盯着洞内,嘴里叼着的金属片反射着火光——那是枚微型追踪器,上面刻着陈博士实验室的标志。
陆景然熄灭打火机,黑暗瞬间吞噬了两人。他走到凌小夜身边坐下,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急促的呼吸。
“所以,”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,没有了之前的冰冷,只剩下一种疲惫的沙哑,“我们从出生起,就被绑在一起了?”
凌小夜没有回答。他能感觉到陆景然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,手臂上包扎的纱布被雨水浸湿,带着淡淡的血腥味。手背上的灼痛感还在持续,那道钥匙状的纹路越来越清晰,像是在呼应着什么。
远处的枪声渐渐平息,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低频的震动,从地面深处传来,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。凌小夜靠在岩壁上,听着身边男人平稳的呼吸声,突然觉得,或许这样也不错——至少在彻底沦为陈博士的棋子前,他不是一个人。
乌鸦在洞口叫了一声,振翅飞走了。黑暗中,陆景然悄悄伸出手,碰了碰凌小夜发烫的手背。那道钥匙状的纹路在触及他指尖时,突然亮了一下,又迅速暗了下去,像颗短暂闪烁的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