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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房门轻轻合拢。
隔绝了解雨臣和黑瞎子离去的脚步声。
空气里残留着一丝无形的紧绷。
吴邪看着手中的玉佩。
染血的玉石在掌心沉甸甸的。
像一颗凝固的心脏。
“你到底……”他转向林骁,声音艰涩。
话未说完。
窗边的阴影动了。
张起灵无声地走近病床。
他的目光落在林骁苍白的脸上。
深黑的瞳孔像不见底的寒潭。
林骁的心跳莫名加快。
被这样专注的目光笼罩。
他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。
也有一丝隐秘的、不合时宜的悸动。
在1938年的腥风血雨里。
他仰望过这道沉默守护青铜门的身影。
像仰望一座不可逾越的雪山。
从未想过。
这目光有一天会落在自己身上。
张起灵忽然伸出手。
不是对着玉佩。
而是探向林骁被输液针头固定在手背上的手腕。
微凉的指尖。
轻轻搭上他跳动的脉搏。
林骁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。
伤口被牵扯的疼痛都忽略了。
只感受到那一点冰凉的触感。
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。
仿佛能探入他血肉深处那些死寂的“钙化点”。
吴邪和王胖子都屏住了呼吸。
小哥主动触碰别人?
这太少见了。
张起灵的手指只停留了短短几秒。
便收了回去。
他依旧沉默。
帽檐下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。
只是目光在林骁心口的位置停留了一瞬。
那里曾被金线虫群寄生。
如今只余一片死寂的“钙化”。
“小哥?”吴邪忍不住出声。
张起灵没有回答。
他重新退回了窗边的阴影里。
抱臂而立。
仿佛刚才那一触只是错觉。
但林骁手腕上那一点残留的冰凉。
却异常清晰。
像烙印。
***
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。
声控灯因寂静而熄灭。
只有应急出口幽绿的微光。
勾勒出两个对峙的身影。
解雨臣背靠着冰冷的防火门。
米色风衣在阴影里也显得一丝不苟。
他看着面前的黑瞎子。
眼神平静。
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力量。
“那玉有问题。”解雨臣开口,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格外清晰。
不是疑问。
是陈述。
黑瞎子靠在对面墙上。
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。
嘴角那抹惯常的玩世不恭消失了。
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的烦躁。
他手里把玩的打火机“咔哒”一声。
窜起一簇幽蓝的火苗。
火光跳动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。
“瞎子,”解雨臣的声音放轻了些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,“冰洞里发生了什么?你出来之后……就不对劲。”
黑瞎子嗤笑一声。
打火机的火苗猛地蹿高。
映亮了他墨镜边缘那道新鲜的疤痕。
“花儿爷管得真宽。”他语气带着刺,“我什么时候对劲过?”
解雨臣没有被他带偏。
他向前走了一步。
距离骤然拉近。
黑瞎子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。
“你看着那块玉的眼神,”解雨臣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廓,温热的气息拂过,“像饿狼看到了血。瞎子,告诉我,那东西在诱惑你?还是……在唤醒你身体里的‘东西’?”
最后两个字。
解雨臣咬得很轻。
却像重锤砸在黑瞎子心上。
他猛地攥紧了打火机!
金属外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幽蓝的火苗疯狂摇曳。
映出他墨镜后骤然收缩的瞳孔!
一丝混乱的金色。
如同虫须的虚影。
在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!
“闭嘴!”黑瞎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。
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戾。
他猛地抬手!
似乎想推开近在咫尺的解雨臣!
动作却在半途硬生生僵住!
因为解雨臣的手。
更快地按在了他的心口!
隔着皮夹克。
隔着薄薄的衬衫。
掌心精准地覆盖在他左胸的位置。
那里。
曾经被金色的虫须穿透!
解雨臣的手很稳。
掌心温热。
透过衣料传递过来。
没有用力。
只是一个简单的、覆盖的动作。
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。
又像最精准的桎梏。
锁住了他即将爆发的狂躁。
“你失控了。”解雨臣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,和更深的东西,“瞎子,别让它控制你。”
黑瞎子僵在原地。
墨镜后的眼睛死死“盯”着解雨臣近在咫尺的脸。
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楼梯间回荡。
那只按在他心口的手。
像定海神针。
又像烧红的烙铁。
灼烧着他混乱的神经。
他体内的“东西”在愤怒地冲撞。
却被那掌心的温度死死压制。
几秒。
或者更久。
黑瞎子紧绷的身体。
一点点。
极其缓慢地。
松懈下来。
攥着打火机的手。
指节不再泛白。
幽蓝的火苗恢复了平稳的跳动。
他扯了扯嘴角。
想挂上那副惯常的、满不在乎的笑。
却失败了。
最终只化作一声沙哑的低语。
“……花儿爷,手拿开。”
解雨臣没有立刻收回手。
他的目光依旧锁在黑瞎子的墨镜上。
仿佛要穿透那层深色的镜片。
看清他眼底深处翻涌的金色是否真的平息。
确认了。
他才缓缓收回手。
指尖似乎不经意地。
擦过黑瞎子皮夹克冰冷的金属拉链。
“那块玉不能留在他身边。”解雨臣退后半步,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,“也不能留在吴邪那里。它会引来麻烦。更大的麻烦。”
黑瞎子沉默了几秒。
打火机“咔哒”一声合上。
幽蓝的火光熄灭。
楼梯间重新陷入昏暗的幽绿光影。
“我知道。”黑瞎子的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沙哑,“但它现在……是鱼饵。”
解雨臣眉头微蹙:“鱼饵?”
“钓出冰洞里没死透的‘东西’。”黑瞎子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,墨镜转向病房的方向,眼神再次变得冰冷而锐利,“还有……那些在雪山里,对哑巴张和他护着的那小子……感兴趣的人。”
***
病房里。
林骁靠在枕头上。
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。
吴邪将玉佩小心地收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。
“你先休息。”吴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,“其他的事,等你好了再说。”
王胖子已经歪在椅子上打起了呼噜。
张起灵依旧沉默地站在窗边。
像一道永恒的剪影。
守护着病房的寂静。
林骁闭上眼。
意识沉浮。
手腕脉搏处。
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点微凉的触感。
清晰。
又遥远。
像1938年掠过黑风口的风。
带着血与沙的温度。
和一丝。
不敢深究的妄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