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裹着草屑刮在脸上,有点痒。我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,凌晨一点十七分。城西旧图书馆在三公里外的老城区,导航显示要穿过两条小吃街和一片拆迁房,走路得一个小时。
U 盘被我攥在手心,金属外壳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。苏晴说的 “老顾” 是谁?旧图书馆又藏着什么?这些问题像藤蔓似的缠上来,可比起这些,更让我心慌的是身体里那股蠢蠢欲动的力量。
刚才在仓库,指尖离那些绿色液体只有几厘米时,后腰传来的灼痛里夹杂着种强烈的渴望,像是干涸的海绵遇到水。这种不受控制的冲动比虎哥的弩箭更让我恐惧 —— 如果哪天真控制不住自己,会不会真变成苏晴说的怪物?
路过拆迁房时,砖缝里的野猫突然窜出来,绿幽幽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。我的动态视力毫无征兆地触发,猫爪扬起的弧度、胡须颤动的频率都看得一清二楚,甚至能捕捉到它爪子上沾着的半截老鼠尾巴。
骨骼硬化在指尖瞬间激活,我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格挡,野猫被震得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,摔在两米外的垃圾堆上,弓着背冲我哈气。
“抱歉。” 我对着猫低声说,声音在空旷的拆迁区里显得格外突兀。指尖的硬化还没消退,摸上去像裹了层磨砂纸,这是第一次在非战斗状态下触发能力,而且是因为一只猫。
看来苏晴没说错,再不找到控制方法,我迟早要出乱子。
穿过小吃街时,烧烤摊的油烟混着劣质香水味扑面而来。几个醉醺醺的男人勾肩搭背地走过来,其中一个撞在我胳膊上,啤酒洒了我半边袖子。
“走路不长眼啊?” 男人喷着酒气吼道,手往我衣领上抓。
后腰的刺痛刚冒头就被我强行压下去。我后退半步躲开他的手,声音尽量平稳:“不好意思。”
“道歉就完了?” 另一个瘦高个晃着酒瓶,“给我兄弟舔干净!”
周围的食客纷纷侧目,没人敢出声。我看着他们涨红的脸,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公司茶水间,组长把咖啡泼在我衬衫上时,我也是这样低着头说 “没关系”。
可现在不一样了。
我攥紧拳头,骨骼硬化在指节形成细密的凸起。但就在拳头即将挥出去的瞬间,苏晴的话突然钻进脑子里 ——“否则你会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”。
指尖的硬化缓缓消退,我松开拳头,从口袋里摸出那部捡来的手机,打开微信余额。黄毛的钱包比我还干净,零钱通里只有三块七毛二。
“我赔你酒钱。” 我把手机递过去,“只有这么多。”
醉汉们愣住了,大概没见过这么窝囊又坦诚的反应。瘦高个抢过手机看了眼,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:“穷鬼!滚远点!”
手机被扔在地上,屏幕又多了道裂纹。我弯腰捡起来,拍了拍上面的灰,转身继续往前走。烧烤摊的油烟依旧呛人,但心里的火气却奇异地降下去了。
原来控制能力的第一步,是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。
旧图书馆藏在老城区的巷尾,砖墙爬满了爬山虎,“市立图书馆” 的木牌掉了半块,在夜风中吱呀作响。大门没锁,推开门时扬起的灰尘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斑,像是被遗忘的星子。
借着手机闪光灯往里照,书架歪歪扭扭地立着,书脊上的字迹大多模糊不清,地上积着的灰能没过脚踝,显然已经废弃很久了。
“有人吗?”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阅览室里回荡,惊起几只栖息在横梁上的蝙蝠。
后腰传来轻微的刺痛,这次是从左边传来的,指向阅览室尽头的楼梯。我握紧 U 盘,踩着满地的碎玻璃往上走,楼梯板发出 “嘎吱嘎吱” 的呻吟,仿佛随时会塌下去。
二楼的格局和一楼差不多,但靠窗的位置摆着张老式书桌,台灯还亮着,暖黄色的光晕在灰尘里散开,像片温暖的岛屿。
桌后坐着个老人,头发花白,戴着副老花镜,正低头翻着本线装书。听到脚步声,他抬起头,镜片后的眼睛浑浊却锐利,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。
“你比我预想的早到二十分钟。” 老人合上书,封面上写着《物种起源》,书页边缘已经泛黄发脆。
“你是老顾?” 我站在三步外的地方,不敢再靠近。后腰的刺痛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种莫名的安心感,就像漂泊的船终于找到港湾。
老人点点头,指了指桌前的木椅:“坐。” 他的声音很沙哑,像是很久没说过话。
我坐下时,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老人推过来杯茶,搪瓷杯上印着的 “为人民服务” 已经掉了漆,茶水泛着浑浊的黄色,漂着几片不明的茶叶。
“苏晴让你来的?” 他呷了口茶,老花镜滑到鼻尖上。
“嗯。” 我掏出 U 盘放在桌上,“她说你能帮我控制能力。”
老人拿起 U 盘对着灯光看了看,突然笑了,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:“她总是这么相信别人。” 他把 U 盘插进桌下的笔记本电脑,屏幕亮起来的瞬间,我看到桌面背景是张老照片,年轻的老顾和苏晴站在实验室门口,两人都穿着白大褂,笑得很灿烂。
“你认识苏晴?” 我问。
“她是我学生。” 老人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,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代码,“我们一起研究源质八年。”
“源质到底是什么?” 这个问题在我心里盘桓了太久,问出口时声音都在发颤。
老人的动作顿了顿,眼神飘向窗外的夜空,像是在回忆很远的事:“十五年前,在马里亚纳海沟的海沟里,发现了种未知的微生物,它们能在高压环境下自我进化,我们叫它‘源质母体’。”
他调出张图片,漆黑的海水中,一团绿色的光雾在缓缓蠕动,像有生命般收缩扩张。
“我们以为找到了人类进化的钥匙,能靠它治愈遗传病,甚至延长寿命。” 老人的声音沉下去,“可三年前,实验室发生泄露,源质母体开始吞噬生物组织,被感染的人会获得超凡能力,但代价是理智会被逐渐吞噬。”
屏幕上切换出段监控录像,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突然开始抽搐,皮肤下青筋暴起,眼睛变成诡异的绿色,像疯狗似的扑向同伴,指甲撕裂防护服的声音隔着屏幕都让人头皮发麻。
“那是第一例失控者。” 老人关掉视频,“从那以后,我们就知道,这不是进化,是诅咒。”
我想起自己身体里那股不受控制的力量,后背沁出层冷汗:“我…… 我也会变成那样?”
“不一定。” 老人调出份基因图谱,绿色的线条在屏幕上交织成复杂的网,“源质对每个人的影响不同,像苏晴,她能和源质共生,甚至能有限度地引导它;但有些人会在七十二小时内彻底失控,变成没有理智的‘畸变体’。”
他指着图谱上的一段红色曲线:“你的基因序列很特殊,源质在改写你的同时,似乎被某种未知因素中和了,这也是你能在短时间内掌握基础能力的原因。”
后腰突然传来阵熟悉的酥麻感,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和,像是在回应老人的话。我看着屏幕上的基因图谱,突然想起大学时生物课挂科的事,那时打死也想不到,有天自己的基因会被人当成研究样本。
“这个 U 盘里是什么?” 我问。
“源质抑制公式。” 老人把 U 盘拔出来还给我,“能帮你暂时稳定基因序列,但要想彻底控制,还需要‘平衡剂’。”
“平衡剂?”
“源质母体的抗体,” 老人站起身,走到书架前摸索着什么,“只有它能中和源质的副作用,可惜三年前实验室被毁时,最后一管平衡剂丢失了。”
书架突然发出 “咔哒” 一声轻响,从中间分开条通道,里面黑漆漆的,隐约能看到台阶。
“跟我来。” 老人拿起台灯,率先走了进去。
通道尽头是间密室,比图书馆干净得多,墙上挂着各种奇怪的仪器,最显眼的是个圆柱形的玻璃舱,里面注满了淡绿色的液体,泡着些看不清形状的东西。
“这是我私人的实验室。” 老人指着玻璃舱,“三年来,我一直在研究稳定源质的方法。”
他从冷藏柜里拿出支蓝色的针剂:“这是根据 U 盘里的公式调配的抑制剂,能暂时压制你的能力,让你像普通人一样生活。”
我看着那支针剂,蓝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妖异的光。压制能力?像普通人一样生活?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就被天台那晚黄毛踩碎我手机的画面冲散了。
不,我不想再回到过去。
“我不想要抑制剂。” 我后退半步,“我想学会控制它,而不是压制它。”
老人愣了愣,随即笑了,这次的笑容里带着赞许:“苏晴没看错人。” 他把针剂放回冷藏柜,“控制源质需要三个阶段:感知、引导、共生。现在,我们从第一步开始。”
他指着墙角的沙袋:“用你最舒服的姿势打它,别用蛮力,试着感受后腰那股力量的流动。”
我走到沙袋前,深吸一口气。后腰的酥麻感在缓慢聚集,像温水慢慢注满容器。这次我没有急躁,而是试着用意念引导那股力量顺着脊椎往下走,经过腰腹,最终汇聚在右拳。
拳头落在沙袋上的瞬间,没有想象中的巨响,沙袋只是轻轻晃了晃,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力量穿透帆布,精准地作用在沙袋中心的位置。
“很好。” 老人的声音带着笑意,“感知不是用肌肉,是用神经。源质已经融入你的神经系统,它就像你的另一条手臂,需要你用心去指挥。”
我又试了几次,每次都能感觉到力量流动的轨迹,像条温暖的小溪在血管里游走。动态视力在这时悄然触发,沙袋晃动的频率在我眼里变得清晰可辨,甚至能预判出它回弹的角度。
“接下来,试着在出拳的同时,让力量在指尖凝聚。”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期待。
我集中精神,引导力量涌向指尖。骨骼硬化的感觉出现了,但这次不再是被动触发,而是顺着我的意念,在指节形成薄薄的一层硬化层,像戴上了副无形的手套。
拳头再次击中沙袋,这次帆布发出了撕裂的脆响,沙袋侧面出现个清晰的拳印。
“成功了!” 我忍不住喊出声,心脏像揣了只欢腾的小鹿。这是第一次,我真正意义上 “控制” 了自己的能力。
老人点点头,正要说话,密室的警报突然刺耳地响起,红色的警示灯在天花板上疯狂闪烁。
“怎么回事?” 我心里一紧,后腰的刺痛骤然爆发,比在仓库时强烈十倍!
老人冲到控制台前,屏幕上跳出串红色的字符:“畸变体入侵!距离实验室还有三分钟!”
“是豹哥的人!” 老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“他们肯定也被源质感染了,而且已经失控!”
后腰的刺痛变成剧痛,像是有把刀在往里扎。我看着屏幕上快速逼近的红点,突然想起虎哥说的话 ——“仓库里的药不见了”。
原来那些绿色液体不是消失了,是被他们拿走了。
“躲进玻璃舱!” 老人按下墙上的按钮,玻璃舱的盖子缓缓打开,“里面的液体能隔绝源质信号!”
我看着玻璃舱里淡绿色的液体,突然想起苏晴伤口边缘的青黑色,还有监控里那些失控者的绿色眼睛。
“你怎么办?” 我抓住老人的胳膊,他的手抖得厉害。
“我有办法拖住他们。” 老人掰开我的手,往我口袋里塞了个东西,“拿着这个,去南郊废弃工厂,找‘猎魔人’组织,他们有平衡剂的线索!”
密室的门被猛地撞开,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嘶吼声,三个身影冲了进来。
他们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灰色,眼睛完全变成了绿色,指甲长得像野兽的爪子,其中一个正是被我打断胳膊的黄毛,此刻他的右臂以扭曲的角度外翻着,断骨从皮肤里刺出来,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。
“畸变体……” 我低声说,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。
老人突然按下个按钮,墙上弹出排麻醉枪,针头闪着银光射向畸变体。可那些针剂打在他们身上,就像石子扔进水里,连点反应都没有。
“快走!” 老人把我往玻璃舱里推,自己抓起旁边的消防斧,“记住,别被他们抓伤,源质会通过血液传播!”
黄毛嘶吼着扑过来,绿幽幽的眼睛死死盯着我,嘴角淌着涎水。我看着他扭曲的脸,突然想起天台那晚他踩碎我手机时的狞笑,可现在只剩下无尽的恐惧。
后腰的力量在疯狂咆哮,像是要冲破皮肤的束缚。我后退着撞进玻璃舱,老人按下按钮,盖子开始缓缓落下。
最后关上前的瞬间,我看到黄毛的爪子刺穿了老人的肩膀,青黑色的血液溅在玻璃上,像朵妖艳的花。老人却死死抱着黄毛,用消防斧狠狠砸向他的头颅,嘴里喊着:“走啊 ——!”
玻璃盖彻底合上,淡绿色的液体慢慢淹没我的身体。外面的嘶吼声、撞击声都变得模糊,像隔着层厚厚的棉花。
我攥着老人塞给我的东西,那是枚黄铜钥匙,上面刻着个奇怪的符号,像只展开翅膀的鹰。
猎魔人组织…… 平衡剂……
液体里漂浮着细小的气泡,贴着我的脸颊缓缓上升。后腰的刺痛消失了,力量也变得温顺起来,像沉睡的巨兽。
我闭上眼睛,老人最后那句话在脑海里回荡。
别被他们抓伤。
可现在,我连自己能不能从这里出去都不知道。
玻璃舱外,红色的警示灯还在疯狂闪烁,映在淡绿色的液体里,像片燃烧的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