颜渡第一次发现异样,是在蛊王彻底融入血脉的第三日。
她听见了苏向舟的心跳声。
不是贴近胸膛时那种模糊的震动,而是清晰的、如同擂鼓般的节奏——咚、咚、咚——甚至能分辨出血液流过心室的细微湍流。更可怕的是,她还能听见苏向舟胃里药汁晃荡的声响,听见她肺叶间寒毒侵蚀的冰晶凝结声,听见她骨骼深处旧伤愈合的痒意。
"......你盯着我做什么?"苏向舟正在煎药,头也不抬地问。
颜渡没回答。她听见苏向舟说这句话时,声带振动的频率比常人慢了半拍——这是寒毒侵入喉经的征兆。
而苏向舟自己似乎毫无察觉。
苏向舟开始频繁地撞翻东西。
先是碰倒茶杯,后来连挂在墙上的剑鞘都能迎面撞上。颜渡起初以为是她心神不宁,直到看见她在正午的阳光下眯着眼,手指摸索着展开案卷——就像个得了老花眼的老妪。
"你看不见?"颜渡突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。
苏向舟准确拍开她的手腕:"别闹。"
但她拍击的力道比平时重了三成——她失去了对距离的精准判断。
颜渡的瞳孔在暗处收缩成针尖大小。她现在能在烛火熄灭的瞬间看清苏向舟睫毛的颤动,能隔着三重纱布看见她腕上血管的走向。蛊王正在吞噬苏向舟的五感,反哺给她。
破庙外下着雨,颜渡猎了只山鸡回来。
"咸了。"苏向舟咬了一口就放下。
颜渡夺过咬在同一个位置——明明淡得几乎没放盐。她突然揪住苏向舟的衣领,将随身带的辣椒粉全倒进汤里。
"现在呢?"
苏向舟慢吞吞地喝完整碗,连眉头都没皱一下:"还行。"
颜渡摔了碗。
寒毒发作那夜,苏向舟蜷在火堆旁发抖。颜渡扯开自己的前襟将她冰凉的手按在心口,却被对方抽回。
"......没必要。"苏向舟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棉花,"我不冷。"
颜渡抓过她的手按在烧红的柴火上。
皮肉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,苏向舟却连指尖都没颤一下。
"你感觉不到疼了?"颜渡的声音在发抖。
苏向舟沉默了很久,久到颜渡以为她不会回答。
"从昨天开始。"她最终说道,"你每次靠近,我都能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——但现在连这股味道也淡了。"
颜渡在溪边找到苏向舟时,她正将脸埋在一丛野姜花里。
"闻不到了。"她的声音闷在花瓣里,"连这么浓的花香都......"
颜渡的指甲掐进掌心。她现在能嗅到三里外炊烟里的葱花味,能分辨出苏向舟袖口残留的七种药草气息,甚至能闻见地下三寸处冬眠蛇类的腥气。
而苏向舟正在失去这一切。
"我们去找解药。"颜渡拽起她,"现在就走。"
苏向舟摇头:"先去鬼市。裴琰的棺材里......"
她突然噤声。颜渡顺着她的视线回头,看见红袄女孩站在十步外的溪水中——这次她没有腐烂的脸,而是个真正的、七八岁模样的女童。
"爹爹在等你们。"女孩笑嘻嘻地捧起溪水,水里游动着无数银色小虫,"他说,青莲蛊吃饱了才能打开鬼市的门呀~"
颜渡在子时潜入皇陵。
苏向舟被留在外围——她的五感已经衰退到无法察觉三步外的陷阱。蛊王在颜渡血管里欢快地游走,赋予她夜视能力的代价是苏向舟的双眼逐渐蒙上白翳。
"左边第七块砖。"苏向舟的声音从耳坠里传来——这是她唯一还能用的机关传讯器,"我父亲的手札提到过......"
颜渡按开机关,地面裂开一道缝隙。浓重的腐臭扑面而来,她瞬间分辨出至少二十种不同的尸体气味——而最深处那缕带着檀香的,应该就是......
"裴琰的主棺。"她低声道。
耳坠里传来沙沙声,苏向舟的回应模糊不清——她的听力也在消失。
颜渡跃进地缝的瞬间,听见头顶机关闭合的闷响。十二盏幽绿的灯笼依次亮起,照亮长廊两侧的琉璃棺——每口棺里都泡着个孩童尸体,心口绽放着青莲。
尽头的主棺盖缓缓滑开,裴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:
"你以为蛊王是礼物?不,它是我留给你姐姐的锁——现在,该把钥匙还回来了。"
颜渡的钢索突然不受控制地缠上自己脖颈!蛊王正在她体内尖叫,而耳坠里苏向舟的呼唤越来越远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