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的醉仙楼废墟静得像座坟。
苏向舟独自站在残破的大厅中央,脚下是烧焦的地板,头顶是漏着星光的破瓦。她没带寒水剑,只在袖中藏了三根银针——针尾刻着细密的符文,是父亲留下的保命之物。
红袄女孩从阴影里蹦出来,手里晃着那盏熟悉的青铜灯。
"苏大人真守时~"她歪着头笑,"替死鬼找好了吗?"
"没有替死鬼。"苏向舟淡淡道,"我来见你爹。"
女孩的笑容僵了一瞬,随即咯咯笑起来:"爹爹说...你果然会这么说。"
她抬手打了个响指,四周突然亮起十二盏幽绿的灯笼。每盏灯笼下都跪着一个孩童,脖颈上拴着银链,眼神空洞如傀儡。
"十二阴童,十二生魂。"女孩蹦跳着绕到苏向舟身后,"只要大人点个头,寒毒就能——"
"我说了,"苏向舟打断她,"我来见你爹。"
暗处传来一声叹息。
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鸠杖缓缓走出——正是"已死"的太傅杜衡。他的脸比上次见时更加枯槁,胸口却不见断剑的伤口,只有一朵盛开的青莲刺青。
"苏丫头,你比你爹固执。"他咳嗽两声,指间捻着一枚人牙,"当年他若肯用这法子,也不至于..."
"不至于什么?"苏向舟冷笑,"不至于被你害死?"
杜衡摇头:"不至于浪费一身天师血。"他忽然掀开衣襟,露出心口那朵青莲——莲心处嵌着半截断剑,正是苏明远的佩剑。"你爹临死前把这东西插进我心脉,就为了封住长生鼎的秘密..."
苏向舟的指尖微微发抖。她终于明白父亲为何而死——不是为了除魔卫道,而是为了守住一个足以颠覆王朝的秘密。
"所以寒毒..."
"是你爹自己种下的。"杜衡的笑容变得狰狞,"他以身为锁,把鼎的钥匙封在你血脉里。寒毒不是病,是封印!"
杜衡摊开手掌,掌心躺着那枚乌木匣子。
"现在,选择吧。"他声音沙哑,"用十二阴童转移寒毒,取出钥匙...或者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。"
苏向舟看向那些孩童。最小的不过五六岁,最大的也不过十岁出头,个个眼神呆滞,显然被药物控制了神智。
她突然笑了。
"你笑什么?"杜衡皱眉。
"笑你蠢。"苏向舟从袖中抽出银针,"我爹宁愿死也不用活人祭,你觉得我会破戒?"
三根银针同时刺入自己心口!
剧痛炸开的瞬间,苏向舟听见了父亲的声音。
"舟儿,记住——天师血不是用来长生的,是用来诛邪的。"
银针上的符文亮起刺目的金光,她心口的寒毒如潮水般翻涌而出,却不是流向那些孩童,而是全部灌入地底!整个醉仙楼废墟开始震动,地面裂开无数缝隙,露出下面埋着的青铜鼎——
长生鼎。
杜衡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:"不!你不能——"
已经晚了。
寒毒如银河倾泻,灌入鼎中。青铜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鼎身上的铭文一个个熄灭。这是最纯粹的诛邪之力,是苏明远用性命为代价,封在女儿血脉中的最后杀招。
鼎碎了。
当颜渡赶到时,看到的是一片废墟。
十二个孩童昏倒在四周,红袄女孩不知所踪。杜衡的尸体跪在中央,心口的青莲已经枯萎。
而苏向舟...
她躺在废墟中央,身上覆着一层薄霜,嘴角却带着笑。寒毒散尽后的身体轻得像片羽毛,连呼吸都几乎看不见。
颜渡跪下来抱她,却被冰得一个哆嗦—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冷。
"...傻子。"她声音发抖,"不是说好了...等我吗?"
苏向舟微微睁开眼。她的瞳孔已经蒙上一层白翳,却准确地"看"向了颜渡的方向。
"寒毒...解了。"她气若游丝,"但眼睛..."
颜渡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,露出锁骨下的金莲:"分给我!像以前那样——"
"不行..."苏向舟摇头,"这次...是真的尽头了。"
她抬起手,指尖轻轻碰了碰颜渡的脸。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江湖客,此刻满脸是泪,烫得吓人。
"别哭..."苏向舟轻声道,"我...不疼了。"
她的手垂了下去。
颜渡抱着逐渐冰冷的身体,突然想起那个雨夜。
她翻墙闯入凶案现场,看见月白官服的女子执伞而立,眼角泪痣如一滴未落的雨。那时的苏向舟多鲜活啊,一个眼神就能让大理寺的差役噤若寒蝉。
而现在...
她低头吻了吻苏向舟的眉心,突然感觉锁骨一阵灼痛。金莲印记大放光明,无数金线从她心口涌出,缠绕上苏向舟的身体。
"谁准你走了?"她咬牙切齿地说,"我们的账...还没算清呢..."
金线越缠越紧,最终形成一个光茧。茧中,两具相拥的身体渐渐模糊...
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。
天要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