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莲司的令牌刚刻好，宫中急召就到了。
苏向舟跪在御书房冰冷的地砖上，膝盖骨硌得生疼。皇帝背对着她，明黄龙袍下摆沾着几点暗红——是朱砂，还是血？
“苏卿。”皇帝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，“朕的洵儿……才七岁。”
屏风后传来孩童痛苦的呻吟，像幼兽垂死的呜咽。颜渡站在殿外，透过雕花窗棂看见太医们围着的床榻上，小小一团身影正剧烈抽搐，锦被上凝结着细碎的冰晶。
苏向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，帕子上沾了血。皇帝猛地转身，眼底闪过一丝惊惧——他在怕什么？怕她的病气，还是怕她看出什么？
“陛下。”她哑声道，“小殿下接触过何物？”
一支银簪扔到她面前，簪头雕着盛放的青莲。
“洵儿母妃的遗物。”皇帝盯着她的反应，“昨夜突然……”
苏向舟瞳孔骤缩。这簪子上的纹路，与当年父亲心口插着的断剑一模一样。
颜渡翻进太医院药库时，苏向舟正用银针挑开小皇子指尖。
黑血涌出，落地成冰。
“不是寒毒。”她指尖发颤，“是‘霜蛊’。”
烛火映照下，可见孩子皮肤下游走着无数银丝，像冬日玻璃上的冰花脉络。颜渡突然扯开自己衣领，露出锁骨下淡去的金莲印记——那里正隐隐发烫。
“有人在复刻幽冥盟的秘术。”她咬牙，“但手法更毒……用母子血脉为引！”
苏向舟望向窗外御花园方向。红袄女孩的身影一闪而过，手里似乎牵着什么。她突然站起身，眼前却一阵发黑，踉跄着扶住床柱。颜渡一把揽住她的腰，才发现这截腰身又瘦了一圈，官服空荡荡地挂着。
“你不能再动用内力！”颜渡低声警告，“上次强开天师血，心脉已经——”
“备马。”苏向舟推开她，“去冷宫。”
冷宫荒井边，红袄女孩正在玩翻花绳。
细白的手指间缠绕着猩红丝线，组成诡异的图案——像经脉，又像锁链。看见二人，她嘻嘻一笑：“苏大人来晚啦~小洵儿的蛊，已经种满七日咯。”
颜渡的钢索抵住她咽喉：“解药。”
“没有解药~”女孩踢着腿，“除非……”
她的目光落在苏向舟心口。
井水突然翻涌，浮上来一具女子尸身。华服依旧鲜亮，心口插着同样的青莲银簪。小皇子稚嫩的声音从尸身腹部传来：“娘亲……我好冷……”
苏向舟的寒水剑第一次脱手坠地。
那是……
“洵儿母妃的尸身本该在皇陵。”女孩跳上井沿，“可你们看~她在这儿呢。”
苏向舟在井边吐了血。
黑红的血块里裹着冰渣，砸在地上叮当作响。颜渡一手扶着她，一手钢索缠紧女孩脖颈：“说！谁指使你？”
“指使？”女孩咯咯笑，“是陛下亲手把簪子插进娘娘心口的呀~”
井中尸身突然睁眼，腹部裂开，爬出个冰雕般的孩童——与小皇子长得一模一样，却浑身霜白，瞳孔泛着妖异的蓝。
“苏大人。”孩童歪头，“你分得清……谁是洵儿吗？”
宫墙外传来更鼓声。三更天了，苏向舟的视线开始模糊。她知道这是心脉衰竭的征兆，却强撑着直起身：
“颜渡。”她轻声道，“烧了井。”
寒水剑最后一次出鞘，剑光如月华倾泻。这不是杀人的剑法，而是龙虎山秘传的“燃魂”——以寿元为柴，焚尽邪祟。
颜渡想阻拦已经晚了。剑光触及井水的瞬间，苏向舟的乌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雪白。
“你疯了？！”颜渡抱住她下坠的身子，“这招会折——”
“十年阳寿而已。”苏向舟的白发在风中散开，“反正……本来也没几年。”
井中传来凄厉的哭嚎，无数银丝从水面腾起，又化为灰烬。假“洵儿”尖叫着融化，红袄女孩则怨毒地看了苏向舟一眼，纵身跳入火海。
晨光熹微时，小皇子的烧退了。
皇帝看着跪在阶下的白发女子，喉结滚动：“苏卿要何赏赐？”
“臣，请查永和十七年皇陵修缮案。”
玉玺盖在奏章上的声音很重。走出宫门时，颜渡突然往苏向舟手里塞了个东西——是枚粗糙的长命锁，正面刻“百岁无忧”，背面刻“向死而生”。
“十年阳寿是吧？”她恶狠狠道，“老子一年年给你挣回来！”
苏向舟握紧铜锁。掌心传来温暖的刺痛，是颜渡的血透过锁纹渗进她冰凉的皮肤。
远处宫墙上，一抹红影转瞬即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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