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向舟的白发成了京城奇谈。
晨起梳妆时,铜镜里的人陌生得可怕——霜雪似的长发,青白的唇色,连眼睫都褪成了淡灰色。唯有右眼角的泪痣依旧殷红,像雪地里一滴未干的血。
颜渡倚在门框上看她,手里抛接着一枚铜钱:"听说昨日御史大夫见了你,回去就病倒了?"
"风寒。"苏向舟系紧官服领口,遮住脖颈上蛛网般的青紫血管,"他胆小。"
铜钱"当啷"掉在地上。颜渡突然上前,一把扯开她刚系好的衣领:"这是什么?"
——锁骨下方,一道狰狞的黑线正向心口蔓延。
苏向舟拍开她的手:"霜蛊余毒。"
"放屁!"颜渡指尖发抖,"这是'阎王索'!当年我阿姐临死前——"
话戛然而止。两人同时想起井中女尸脖颈上同样的黑线。
窗外传来乌鸦刺耳的啼叫。
子时的鬼市比白天更热闹。
颜渡蹲在算命摊前,盯着瞎子手里的龟甲:"说清楚,什么叫'血髓续命'?"
"字面意思。"瞎子咧嘴,露出满口黑牙,"以健康人的骨髓为引,混入百年雪莲,可重塑衰竭的心脉。"他忽然压低声音,"不过嘛……献髓者会承继对方的病痛。"
颜渡抛给他一袋金叶子:"雪莲哪里找?"
"巧了。"瞎子从桌下捧出个玉盒,"最后一株,刚出土。"
盒开一线,寒气逼人。莲瓣上凝着冰晶,花心却血红,像颗跳动的心脏。
颜渡刚要接过,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咳嗽声。
苏向舟的白发在黑市中格外扎眼。她剑鞘压住玉盒:"此物产自皇陵,沾着尸气。"
"管它哪来的!"颜渡去抢盒子,"能救命就行——"
"你可知百年雪莲为何稀有?"苏向舟剑尖挑开莲花,露出根部缠绕的细小指骨,"因它只长在童尸心口。"
瞎子怪叫一声遁入阴影。颜渡盯着那截指骨,突然笑了:"巧了,我杀过的人也不少。"
"颜渡。"苏向舟的手第一次主动抚上她的脸,"别这样。"
掌心冰凉,却比任何滚烫的泪水都灼人。
大理寺的密函来得突然。
「皇陵工匠尸变,速查。」
停尸房里,十二具尸体整齐排列,每具心口都盛开着一朵冰雕般的莲花。最老的那具紧攥着半块残碑,碑文依稀可辨「苏明远」三字。
"父亲当年果然去过皇陵……"苏向舟弯腰去碰碑文,却突然被颜渡拽开。
最年轻的尸身猛地坐起!
腐唇开合,吐出带着冰碴的话语:「大人……下面……还有……」
话音未落,尸身轰然炸裂,无数冰针暴雨般射来。颜渡旋身将苏向舟护在身下,自己后背顿时扎满冰晶。
"蠢货!"苏向舟声音发颤,"冰针有毒!"
颜渡却笑了:"正好……以毒攻毒。"
她背上的冰针竟与体内残存的蛊王产生共鸣,渐渐融成淡金色的液体,渗入伤口。
夜雨敲窗,颜渡发起了高烧。
苏向舟褪去她的上衣,只见后背金线交织,形成诡异的经络图——正是皇陵地宫的密道走向!
"原来如此……"她指尖轻触那些发烫的金线,"蛊王在绘制地图。"
颜渡昏沉中抓住她的手,按在自己心口:"疼……"
掌心下的心跳杂乱无力。苏向舟突然扯开自己的衣襟,将颜渡的手贴上同样位置——两具残躯就这样以伤处相贴,像两盏互相映照的破灯笼。
"感觉到了吗?"她轻声道,"它在跳。"
不是健康人有力的搏动,而是微弱却固执的震颤,像风中残烛最后的挣扎。
颜渡在高温中睁开眼:"你……哭了?"
苏向舟这才发现自己的泪落在对方胸膛上,竟凝结成小小的冰珠。
"霜蛊发作而已。"她别过脸,"死不了。"
五更鼓响时,两人站在皇陵裂口前。
地宫入口被炸开了,露出幽深的甬道。石阶上结着厚厚的冰霜,冰里封着无数挣扎的人形——是当年殉葬的工匠。
颜渡背上的金线越来越烫:"蛊王在预警……下面有东西醒了。"
苏向舟的白发在风中飞舞。她解下寒水剑递给颜渡:"这次,你跟在我后面。"
"凭什么?"
"就凭这个。"苏向舟忽然吻上她的唇。
不是温存的触碰,而是带着血腥气的撕咬。颜渡尝到自己血的味道,还有更苦涩的东西——是苏向舟把仅剩的天师血渡给了她。
分开时,两人唇间连着血丝。苏向舟的泪痣红得妖异:"若我失控……杀了我。"
地宫深处传来孩童的笑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