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雾

林野踹开物理实验室的门时，夕阳正斜斜地刺进来，把满屋仪器照成锈红色。他眯起眼，看见陆砚坐在角落钢琴前的身影——挺直的脊背像把尺子，连影子都比别人规整三分。

"我就知道在这儿。"林野把可乐罐砸在钢琴盖上，气泡水溅到琴键上，"全校找你颁奖，优等生也会逃课？"

陆砚的手指悬在半空。林野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有道新鲜伤口，血珠凝在苍白的皮肤上，像落在雪地的红梅。

"手怎么了？"林野去抓他手腕。

陆砚猛地抽回手："试剂腐蚀。"

骗人。林野看见琴凳上摊开的化学竞赛证书——日期是上周。他忽然笑起来，伸长腿把陆砚困在琴凳间："保送A大的天才，在这弹什么见不得人的曲子？"

琴谱上确实只有一行反复修改的小节，铅笔痕迹被擦得发毛。林野凑近辨认，突然愣住——那是他上学期在天台即兴弹的旋律，连错音都一模一样。

"你记性真好。"林野嗓子发干，"听一遍就记住了？"

陆砚合上琴盖，金属碰撞声在空教室里回荡："三遍。你每周四午休都弹。"

实验室突然变得很静。林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，也能看见陆砚白衬衫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。他鬼使神差地伸手，用可乐罐上的水珠在钢琴漆面画了颗歪扭的星星。

"颁奖礼..."陆砚突然开口。

"嗯？"

"我拒绝了。"

可乐罐在林野手里变形。他想起周扬今早的八卦：A大教授亲自来挖人，承诺本硕博连读。

"为什么？"

陆砚从琴凳下抽出本书，《量子力学基础》的扉页上写满批注。林野看见自己的作业编号被反复圈画——"7班林野-3.14""7班林野-5.20"，墨迹新旧交叠。

"需要理由吗？"陆砚合上书，起身时带起一阵松木香的风，"就像你明明能考前十，非要交白卷。"

林野拽住他书包带："那不一样。"

"哪里不一样？"

阳光从陆砚背后涌进来，把他睫毛照得近乎透明。林野发现他右眼尾有颗很小的泪痣，藏在镜框投下的阴影里，像刻意掩埋的证据。

"我交白卷是因为..."林野松开手，"算了。"

他转身要走，却听见钢琴突然响起。陆砚弹的正是他刚才画的星星轨迹——升调，降调，最后停在一个悬而未决的和弦上。

"保送面试题。"陆砚背对着他说，"用音乐描述波函数坍缩。"

林野大笑："你他妈现编的吧？"

"嗯。"陆砚摘下眼镜擦拭，"所以没过。"

窗外传来颁奖礼的广播声，女声机械地重复着"请陆砚同学速到礼堂"。林野把可乐罐精准投进垃圾桶，金属碰撞声里，他听见自己说：

"周五放学别走，教你什么是真正的音乐。"

陆砚重新戴上眼镜，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睛："校规第14条，禁止——"

"禁止个屁。"林野踹开门，"老子要翻墙出去吃火锅，你跟不跟？"

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一个张牙舞爪，一个笔直如尺，却在走廊尽头微妙地交叠了一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