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市第三中学的教务处里,林野沉默地签完最后一份转学文件。父亲站在窗边抽烟,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四五个烟头。
"别想着联系他。"父亲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刮过耳膜,"陆家已经打点好了,你在这边好好念书,别给我丢人。"
林野没说话,只是把笔放回桌上,指节上的疤在阳光下泛着淡粉色。
走出教务处时,南方的暴雨正倾盆而下。他没带伞,校服衬衫很快被淋透,贴在皮肤上,冰凉得像那天陆砚父亲看他的眼神——仿佛他是什么需要被清除的误差。
宿舍是四人间,其余三个男生好奇地打量着他。林野把行李箱塞到床底,摸出藏在夹层里的吉他拨片——陆砚送他的那枚,边缘已经磨得发亮。
窗外雨声轰鸣,他攥着拨片躺下,想象着三百公里外,A中的物理实验室里,陆砚是否还在用那把老旧的示波器调试波形。
A中实验楼的暖气总是过热。
陆砚摘下眼镜,揉了揉被蒸汽模糊的镜片。示波器上的正弦波突然紊乱,像被什么干扰了一样。
"陆砚,"班主任敲了敲桌子,"你父亲电话。"
走廊上的寒风刮得人脸生疼。电话那头,父亲的声音冷静得像在做实验汇报:"林野已经转去B市了,你以后专心竞赛。MIT的预录取......"
陆砚盯着窗外的雪,一片雪花粘在玻璃上,很快融化成水痕。他突然打断:"他的新地址。"
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。
"你母亲当年也是这样。"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,"最后她连量子计算机的专利书都没签完。"
陆砚的指甲陷进掌心。他知道父亲书房里锁着什么——母亲临终前未完成的手稿,扉页上写着"给砚砚和小野"。
B市的地下通道里,林野弹着吉他,琴箱敞开着,里面零星躺着几枚硬币。
"野哥!"周扬的声音从通道口传来,"你真在这儿!"
林野抬头,看见周扬拎着两罐啤酒冲过来,头发上还沾着雨水。
"你怎么找到我的?"
"你爸的司机说的。"周扬压低声音,"陆砚让我带话......"
林野的拨片突然刮断了一根弦。
"不听。"他低头换弦,"滚。"
周扬把啤酒放在琴箱里,又塞过来一张纸条:"他让我告诉你,齿轮的齿数对了,但模数算错了一位。"
林野盯着纸条——是陆砚的字迹,背面还画着个歪扭的笑脸,和他当年在陆砚作业本上画的一模一样。
A中的天文台里,陆砚调整着望远镜焦距。晨雾中的天琴座若隐若现,β星的位置有片奇怪的星云。
"你又在看这个?"天文社社长凑过来,"这片星云特别得很,去年突然出现的。"
陆砚的笔尖在观测日志上顿了顿。去年——正是林野转学的那天。
他摸出兜里的齿轮——林野转学前塞给他的,边缘已经磨得光滑。阳光穿过齿隙,在日志上投下细小的光斑,恰好落在β星的位置。
书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。周扬发来一张模糊的照片:B市的地下通道里,林野的吉他琴箱上放着一罐啤酒,拉环被特意摆成了∞的形状。
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,林野的考场在B中老校区。
窗外木棉树的花絮飘进来,粘在他的答题卡上。卷子很简单,但他卡在了最后一道大题——关于电磁波共振的推导。
监考老师踱步到他身边,突然低声说:"走廊有人找你。"
林野抬头,透过门上的玻璃窗,看见一个穿白衬衫的背影消失在拐角。
他猛地站起来,答题卡被笔尖划破一道口子。
走廊空无一人,只有窗台上放着一盒草莓牛奶,生产日期被人为调整到三年前——他们第一次接吻的那天。
牛奶盒底下压着一张纸条:
"E=MC²(我认输)"
林野攥着纸条,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盖过了下课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