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月同天
夕阳将麒麟阁的琉璃瓦染成血色。晓晓站在西厢房的窗前，望着天边渐渐丰满的月亮。距离月圆之夜只剩三天了。
"喝药了。"
九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晓晓转身，看见麒麟少女端着药碗走近。自从洞庭湖回来后，九月每天都会亲自熬制这种金色药汤，说是能稳定她体内冲突的两股力量。
药汤入喉，带着蜂蜜的甜和某种矿物的涩。晓晓皱着脸喝完，立刻被塞了一颗蜜饯。
"好乖。"九月笑着摸摸她的头，像在夸奖小孩子。
"我又不是胡小七。"晓晓嘟囔着，却还是乖乖坐着让九月检查她胸口的印记。
麒麟纹比之前扩大了一圈，边缘却出现了细小的黑色裂纹——那是饕餮印记的残留。每当月光明亮时，这些黑纹就会隐隐作痛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蠕动。
"恢复得不错。"九月故作轻松地说，但晓晓能看见她眼中的忧虑，"麟德长老说，月圆之夜完成最终净化就没事了。"
晓晓点点头，突然感到一阵眩晕。最近这种时刻越来越多，每次都会闪过一些陌生画面：漆黑的洞穴、青铜鼎上的饕餮纹、还有...一双与自己相似的金色眼睛。
"又来了？"九月扶她坐下，手掌贴上她的额头。温暖的能量流入，暂时驱散了那些幻象。
"九月..."晓晓犹豫了一下，"净化仪式...到底是什么样的？"
麒麟少女的手顿了一下："很简单。在满月下，用麒麟族古老的祷词激活你体内的契约之力，彻底清除饕餮印记。"
"就这么简单？"
"理论上是。"九月移开视线，"但因为你情况特殊，可能需要...一点额外步骤。"
晓晓正想追问，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胡小七风风火火地冲进来，虎尾巴炸得蓬松："九月姐！不好了！净世会的人包围了山下村子！"
九月脸色骤变："多少人？"
"至少三十个，都带着那种符文武器。"胡小七的耳朵紧张地抖动着，"他们抓了几个村民，说要...要交换晓晓。"
晓晓的胃部一阵绞痛。又是这样，总是无辜的人因她受苦。
"我去。"
"不行！"九月一把拉住她，"这是陷阱。他们知道月圆之夜快到了，想干扰净化仪式。"
"那村民怎么办？"
敖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："我去。"青龙战士全副武装，腰间别着长剑，"小七带路。九月，你留下保护晓晓。"
九月还想说什么，但敖霜已经转身离去。胡小七冲晓晓眨眨眼："别担心，那些杂碎还不够敖大哥塞牙缝的。"说完蹦跳着追了出去。
房间里重归寂静。夕阳完全沉下去了，第一颗星星出现在靛蓝的天幕上。九月点亮油灯，暖黄的光晕中，她的金角投下细长的影子。
"你刚才没说完。"晓晓轻声问，"净化仪式需要什么'额外步骤'？"
九月叹了口气，在晓晓对面坐下："普通麒麟契净化只需要长老主持。但你体内的饕餮印记太深，需要...契约另一方的全力协助。"
"另一方？就是你？"
"嗯。"九月点头，"仪式中，我们的灵魂会暂时融合。如果成功，饕餮印记将永远消失。但如果失败..."
"会怎样？"
"两败俱伤。"九月的金角暗淡了一瞬，"饕餮印记可能反噬我们两个。"
晓晓倒吸一口冷气："那我们换个方法！没必要冒这么大险—"
"没有别的方法。"九月坚决地说，"这是唯一能彻底解决问题的途径。"她突然笑了，"别这副表情。麟德长老主持过上百次契约仪式，从没失手过。"
窗外，月亮又升高了一些。晓晓发现这几天的月亮似乎比平时更大更亮，像是正在接近地球。不，不是似乎——她真的能感觉到月亮与自己的某种联系，随着月相变化，体内的力量也在潮汐般涨落。
"在想什么？"九月问。
"月亮。"晓晓如实回答，"它好像在...呼唤我。"
九月的表情变得复杂："那是饕餮印记的反应。月圆之夜是它力量最强的时候，也是我们净化它的最佳时机。"她站起身，"早点休息吧，明天开始准备仪式。"
夜深人静时，晓晓做了个奇怪的梦。她站在一片虚无中，面前是两扇门：一扇金光灿烂，门框雕刻着麒麟图案；另一扇漆黑如墨，表面浮动着饕餮纹路。
金门中传出九月的声音：「选我，我们将永远在一起。」
黑门则是一个陌生男声：「选我，你将知晓一切真相。」
晓晓犹豫着，突然听见第三个人的声音——是个女人，温柔又熟悉：「晓晓，记住，有些选择不必二选一...」
她猛地惊醒，发现枕边湿了一片。窗外，月亮已经西斜，将庭院照得如同白昼。晓晓轻手轻脚地起床，来到走廊上。
麒麟阁在月光中显得格外神秘。晓晓不知不觉走到藏书室，那里还亮着灯。推门进去，她看见麟德长老正在翻阅古籍，面前摊开的正是那本《破幻要诀》。
"睡不着？"老人头也不抬地问。
晓晓点点头，在他对面坐下："长老，净化仪式...真的安全吗？"
麟德抬起头，那双古老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："孩子，这世上没有绝对安全的事。尤其是涉及灵魂层面的仪式。"他合上书，"但九月愿意为你冒险，这说明她相信值得。"
"如果...我是说如果失败，九月会怎样？"
"最坏的情况，她可能会失去部分麒麟之力，退化回幼年期。"麟德叹息，"三百年的修行毁于一旦。"
晓晓的心像被揪紧了。九月从未提过这个。
"我能拒绝仪式吗？"
"当然可以。"麟德的目光变得锐利，"但那样饕餮印记会随着每次月圆逐渐侵蚀你。不出三年，你就会变成...另一个张明。"
这个可能性比晓晓想象的更可怕。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——在月光下，皮肤下的血管隐约泛着黑气。
"没有...折中的办法吗？"
麟德沉思片刻："理论上，如果你能靠自己力量压制印记，就不需要冒险融合。但这对意志力要求极高，至今没有成功先例。"
晓晓想起梦中那个女声说的"不必二选一"。会不会有第三条路？
"长老，您认识我母亲。她...是个什么样的人？"
麟德的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色："素素啊...是个特别的女孩。明明没有麒麟血统，却比许多妖怪更勇敢。"他指了指书架最高层，"那里有她留下的笔记，或许对你有帮助。"
晓晓取下那本薄薄的笔记本。翻开第一页，母亲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：
「1998年7月15日
今天玄老告诉我麒麟契的真正意义。不是束缚，而是桥梁。我们家族世世代代都在做同一件事——平衡两界之力...」
笔记中的观点让晓晓耳目一新。母亲认为，麒麟契不是简单的保护契约，而是维持人类与妖怪世界平衡的纽带。最令她震惊的是这一段：
「...外婆说，最强大的契约者不是选择某一方，而是能在两股力量间找到平衡点。就像走钢丝，恐惧会让你坠落，但若张开双臂拥抱两侧的风...」
晓晓反复读着这段话，某种领悟渐渐清晰。也许对抗饕餮印记的方法不是强行净化，而是...接纳并转化它？
天色微明时，她才合上笔记。麟德早已离开，桌上多了杯还温热的安神茶。晓晓啜饮着茶，望向窗外——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，但月亮仍清晰可见。奇怪的是，此刻的月亮旁边似乎还有一个小光点...
"那是伴月星。"
晓晓回头，看见九月站在门口，晨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。
"只有在月圆前后几天才能看见。"九月走近，"传说那是麒麟族的守护星，代表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，我们也不孤单。"
晓晓突然有种冲动，想把夜里的想法告诉九月。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——这太冒险了，万一失败会连累九月。她决定先自己尝试。
"你今天气色不错。"九月打量着她，"想到解决办法了？"
晓晓心里一跳，差点以为被看穿了："就是...睡得好而已。"
九月似乎想说什么，但被匆匆跑来的胡小七打断："九月姐！敖大哥回来了！抓了五个俘虏！"
前院一片热闹。敖霜正指挥几个小妖怪把捆成粽子的黑衣人关进地牢。他青色鳞片上沾着血迹，但神情轻松。
"小喽啰而已。"他对九月说，"不过审问出点有趣的事—净世会真正的首领不是人类。"
晓晓脊背一凉："那是...？"
"饕餮化身。"敖霜冷笑，"附在张明身上了。那家伙计划月圆之夜强行唤醒你体内的印记，作为它完全复活的容器。"
九月的金角瞬间亮起危险的光芒："他休想。"
"所以我们得先发制人。"敖霜说，"明晚就是月圆，仪式准备好了吗？"
九月点点头，转向晓晓："今天好好休息，午夜开始准备。"
接下来的白天格外漫长。晓晓试着按母亲笔记中的方法冥想，感受体内两股力量的流动。麒麟之力温暖如阳光，沿着经脉缓缓运行；饕餮印记则阴冷如蛇，盘踞在胸口。她尝试不去抗拒那股阴冷，而是引导它融入金光...
傍晚时分，她取得了一点进展——胸口印记的黑纹稍微淡了一些。但距离完全控制还差得远。
日落西山，满月升起。今晚的月亮异常巨大，几乎占满四分之一天空。更诡异的是，那颗"伴月星"也变得更亮了，与月亮形成诡异的"双月"景象。
"开始了..."麟德仰望天空，"双月同天，千年一遇。难怪饕餮选择今晚。"
晓晓穿着九月准备的白色长袍，站在麒麟阁最高处的祭坛上。坛面刻着繁复的阵法，中央是个金色圆环，正好容两人站立。九月穿着同样款式的袍子，但颜色是耀眼的金。
"记住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圆环。"麟德严肃地叮嘱，"仪式开始后，外界的一切都可能是幻象。"
敖霜和胡小七守在祭坛四角，警惕地环顾四周。远处山脚下，隐约可见火光——净世会的人正在逼近。
"准备好了吗？"九月握住晓晓的手。
晓晓深吸一口气，点点头。
麟德开始吟唱古老咒语。随着音节流淌，祭坛上的符文逐一亮起。九月牵着晓晓站到金环中央，两人的袍角无风自动。
"闭眼，放松。"九月轻声说，"跟着我的引导。"
晓晓闭上眼睛。起初什么也没发生，但很快，她感到一股温暖的能量从相握的手传来，顺着经脉流向全身。体内的麒麟之力被唤醒，与九月的能量共鸣。
就在这时，胸口突然一阵剧痛——饕餮印记被触动了！黑气如毒蛇般窜出，与金光激烈对抗。晓晓咬紧牙关，努力按白天练习的方法引导两股力量...
"坚持住！"九月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，"我在帮你..."
金光更盛，强行压制黑气。晓晓疼得弯下腰，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被生生撕裂。这不对...母亲说的不是这样强行对抗...
她挣扎着睁开眼，眼前的景象让她毛骨悚然——九月的金角正在变黑，从尖端开始，黑色如墨水般向下蔓延！
"九月！你的角！"
九月似乎没听见，继续全力输出能量。晓晓看向麟德，老麒麟面色凝重，口中咒语不停；再看敖霜和胡小七，他们正与突然出现的黑影搏斗——净世会的人攻上来了！
最可怕的是天空。那轮满月此刻已变成血红色，而"伴月星"则显露出真容——那根本不是星星，而是一只巨大的、布满血丝的眼睛！
「选择吧...」梦中的声音再次响起，「麒麟还是饕餮？」
剧痛中，晓晓突然明白了什么。她强忍痛苦，松开九月的手，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张开双臂——不是对抗，而是拥抱。
"我选择...平衡。"
这句话如同钥匙，瞬间改变了什么。祭坛上的符文突然重组，形成一个全新的图案。晓晓体内的两股力量不再对抗，而是开始旋转、融合...
九月惊骇地看着自己的金角停止变黑，转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金色。晓晓胸口的印记也发生变化，黑纹与金纹交织，形成和谐的太极图案。
天空中的血月渐渐恢复银白，那只恐怖的眼睛发出不甘的嘶吼，最终消散无形。山下的喊杀声也突然停止，仿佛敌人同时撤退了。
"这...不可能..."麟德停止吟唱，目瞪口呆地看着祭坛上新形成的阵法，"两仪平衡阵...失传千年的最高契约形式..."
九月茫然地摸着自己变色的角："发生了什么？"
晓晓虚弱但坚定地微笑："我找到了第三条路。"
月光下，两人脚下的金环变成了完美的太极图。而天空中，真正的伴月星终于显现，与月亮交相辉映，如同天道对这份平衡的认可...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