鹤观迷雾

黎明前的离岛码头弥漫着浓雾，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绫华将斗篷的兜帽又往下拉了拉，冰晶在她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霜花。兄长被安置在终末番的秘密据点，而她此刻正违背所有家规，准备私自离岛。

"大小姐的伪装技术有待提高。"

万叶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，惊得绫华差点唤出冰刃。红发武士不知何时已靠在三步外的系缆桩上，手中抛接着一颗闪着蓝光的海螺。

"你——"

"嘘。"万叶突然贴近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，"西北方向，两个天领奉行的探子。"他的手指似有若无地擦过绫华袖口，留下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绯红印记，"跟着我的标记走。"

穿过迷宫般的货箱堆后，一艘不起眼的浪船静静停泊在废弃栈桥边。船身布满深浅不一的伤痕，桅杆上悬挂的却是至冬国的商船旗帜。

"愚人众的船？"绫华的手指已经按在刀柄上。

"战利品。"万叶跳上甲板，靴底碾过旗帜上的愚人众徽记，"上周截获的走私船，正好用来混淆视线。"他弯腰拉起一块暗板，露出下方隐藏的武器舱——整齐排列的刀剑中，有几把带着明显的稻妻制式。

绫华的目光被一把赤红短刀吸引。刀镡上刻着与雪走刀鞘相同的纹样，但更让她在意的是刀身散发出的微妙气息——像是被刻意压抑的火焰，与霜天百花形成鲜明对比。

"喜欢这个？"万叶顺着她的视线拿起短刀，"'炎天红叶'，影月一族代代相传的副武器。"他突然将刀抛向绫华，"试试手感。"

短刀入手瞬间，绫华体内的寒意突然躁动。冰晶从她握刀的指缝间迸发，却在接触刀身时化作蒸腾的雾气。更奇特的是，那些雾气在空中形成了模糊的文字——正是万叶之前给她的冰晶中叶脉的图案。

"果然..."万叶的声音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，"只有白夜血脉能激活真正的铭文。"

汽笛声突然划破晨雾。两人同时转头，看见三艘天领奉行的战船正驶离主码头，航向赫然是鹤观岛方向。

"九条家收到消息了。"万叶迅速收起短刀，扯动帆索，"我们得赶在他们前面。"

浪船如离弦之箭冲入雾中。绫华站在船首，看着万叶在舵轮前娴熟地操纵风帆。他的动作行云流水，仿佛与船只融为一体，那种熟稔程度绝非短期能练就。

"你经常航海？"

"在成为流浪武士前..."万叶的侧脸在晨光中轮廓分明，"我当过三年海盗。"

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让绫华一时语塞。海浪突然变得汹涌，船身剧烈摇晃间，她看到万叶腰间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——那形状不像刀剑所伤，倒像是被什么猛兽的撕咬。

正午时分，鹤观岛的轮廓在浓雾中若隐若现。本该是阳光最烈的时刻，岛上空却盘旋着不自然的乌云。更诡异的是，靠近岛屿的海水呈现出墨水般的漆黑，与周围蔚蓝的海域形成鲜明分界。

"雷暴结界。"万叶调整航向避开一道突然出现的漩涡，"五百年前天狗一族设下的封印，为了困住岛上那些...东西。"

"什么东西？"

回答她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。黑雾中突然探出巨大的骨爪，险些掀翻小船。绫华本能地挥刀，霜天百花斩出的冰刃将骨爪冻结粉碎，但更多的黑影正在水下聚集。

"抓紧了！"万叶猛打舵轮，浪船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切入一道暗流。船底擦过礁石的刺耳声响中，绫华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——水下密密麻麻全是人形骨骸，每具骨架表面都覆盖着蓝色结晶，就像她冻死的那些愚人众刺客。

"被永生诅咒的亡者。"万叶的声音在风浪中断断续续，"白夜国最后的...防御机制..."

船身突然剧烈震动。一条由骸骨组成的巨蛇破水而出，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蓝火焰。千钧一发之际，赤红刀光与冰蓝剑气交错闪过，巨蛇在半空中炸成无数冰晶。

绫华喘着气看向身旁的万叶，发现他手中的太刀不知何时已变成通体赤红的形态，刀身缠绕着与霜天百花相呼应的能量流。

"炎天红叶的真正形态。"他简短地解释，刀尖指向岛屿东侧隐约可见的石门，"我们从那里登陆。记住，无论看到什么，别碰那些发蓝光的东西。"

搁浅在浅滩上的浪船已经伤痕累累。踏上黑色沙滩的瞬间，绫华感到一阵眩晕。地面传来的寒意太过熟悉——与她在祭典觉醒时如出一辙。沙滩上的每一粒沙子都凝结着细小的冰晶，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七彩光晕。

石门上的浮雕描绘着天狗与某种人形生物的战斗场景。当绫华伸手触碰石门中央的凹槽时，霜天百花突然自动出鞘半寸，刀身上的铭文与石门纹路完美契合。

"果然需要双重认证。"万叶将炎天红叶按在另一侧凹槽。两把武器同时鸣响，石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。

扑面而来的腐臭气息让绫华捂住口鼻。遗迹内部的空间远比外观显示的要庞大，无数悬浮的蓝色晶石照亮了中央祭坛。祭坛上摆放的并非神像，而是一具被七根雷钉贯穿的干尸，尸体额头镶嵌着与绫华玉佩材质相同的宝石。

"这是..."

"白夜国大祭司。"万叶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冰冷，"背叛女王投靠雷电将军，最后被天狗族长亲手处决。"他指向干尸胸口的巨大空洞，"看到这个伤口了吗？是被活生生掏出了心脏。"

绫华突然注意到祭坛地面的纹路——那不是装饰，而是干涸的血迹构成的阵法。更令人不安的是，这些血迹在感应到她的存在后，竟然开始微微发光。

"仪式还没结束。"万叶警惕地环顾四周，"五百年来，它一直在等待..."

话音未落，整座遗迹突然震动起来。干尸额头的宝石迸发出刺目强光，七根雷钉一根接一根地崩飞。绫华眼睁睁看着那具干尸像提线木偶般直起身子，空洞的眼窝转向她的方向。

"公主...殿下..."干尸的喉咙里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响，"您终于...来履行...契约了..."

万叶的刀比绫华的反应更快。赤红刀光斩向干尸脖颈的瞬间，整个祭坛突然下陷，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地宫。无数蓝色晶石如流星般坠入深渊，照亮了底部那个巨大的、心跳般的发光体。

"跳下去！"万叶抓住绫华的手腕，"比留在上面安全！"

自由落体的十几秒里，绫华看到岩壁上刻满了与霜天百花刀身相同的铭文。最下方是个直径近百米的圆形平台，中央悬浮着两颗相互缠绕的光球——一蓝一红，如同被冻结的火焰与燃烧的冰。

干尸的狂笑从头顶传来："多么完美的容器！女王的转世，影月的血脉，加上天狗族的雷楔...终于凑齐了！"

绫华在落地前被万叶揽住腰身缓冲。站稳后她才看清，那两颗光球下方竟是一口透明棺椁，里面躺着个戴天狗面具的女性，胸口插着半截冰晶长枪。

"雷电影麾下的大天狗..."万叶的瞳孔剧烈收缩，"传说中与白夜女王同归于尽的..."

干尸如蝙蝠般倒挂在穹顶，腐烂的手指结出复杂法印："血月祭典只需要最后一步——白夜之血浇灌影月之刃，就能重启永生之门！"

整个地宫突然亮起无数血红纹路。绫华震惊地发现这些纹路与兄长发病时吐出的冰渣形状一模一样。更可怕的是，她手中的霜天百花开始不受控制地吸取她的生命力，刀身变得越来越亮。

"万叶！这把刀在——"

"我知道。"万叶突然将炎天红叶刺入自己左胸，鲜血顺着刀身上的凹槽流入地宫纹路，"影月的宿命...就是为白夜血脉流尽最后一滴血。"

赤红刀光与冰蓝剑气再次交织，这次却在地面构成了完整的阵法图形。干尸发出凄厉的惨叫，因为两颗光球突然调转方向，将它笼罩在交织的能量流中。

"不！这不可能！仪式应该是——"

绫华福至心灵，将霜天百花插入阵法中央。刀身吸收的她的鲜血与万叶的血混合在一起，形成了奇异的紫金色液体。液体流入棺椁的瞬间，天狗女子的面具突然裂开，露出与九条裟罗极为相似的面容。

"原来如此..."万叶咳着血笑道，"所谓永生之门的钥匙，根本不是器物..."

"是记忆。"绫华接上他的话，手掌按在棺椁表面。无数画面涌入脑海——白夜女王与天狗族长的秘密友谊，大祭司的背叛，雷电将军得知真相后的震怒...最后是一段被刻意抹去的记忆：女王临死前，将某个重要物件交给了襁褓中的婴儿。

干尸在光球中灰飞烟灭的同时，地宫顶部突然崩塌。阳光如利剑刺入黑暗的刹那，绫华看到九条裟罗率领的天领奉行部队正站在裂缝边缘，弓箭手们拉满的弓弦上跳动着雷光。

"神里家的大小姐，你涉嫌勾结愚人众破坏鹤观封印。"九条裟罗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，"奉将军之命，格杀勿论。"

万叶在箭雨落下前扑倒绫华。炎天红叶与霜天百花交叉形成的防护罩勉强挡住第一波攻击，但两人都清楚这支撑不了多久。

"还记得我说过的暗流吗？"万叶突然指向地宫西侧一道不起眼的裂缝，"那里通向海底火山口，温度足以掩盖我们的气息。"

"但你的伤——"

"相信我。"万叶扯下额带绑住她手腕，布条上的枫叶纹路突然亮起，"影月一族的海图，会指引你找到安全路线。"

绫华意识到他打算牺牲自己断后，正要反对，却看到万叶从怀中掏出一枚熟悉的蓝色丹药——与给兄长服用的那颗一模一样。

"吃下去，它能暂时压制霜天百花的反噬。"他将丹药塞入绫华口中，突然吻了一下她的额头，"以血为誓的守护，可不是随便说说的。"

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让绫华体内的寒意瞬间沸腾。霜天百花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，将整个地宫冻成冰窟。借着这阵强光的掩护，万叶一把将她推入裂缝中的暗河。

在坠入冰冷水流的最后一刻，绫华看到万叶独自迎向天领奉行的军队，赤红太刀在空中划出凄美的弧线。而更高处的悬崖上，戴着斗笠的散兵正俯视着这一切，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。

水流裹挟着绫华冲入黑暗。在意识模糊的边缘，她听到某个温柔的女声在耳边低语：

【去清籁岛...寻找雷音权现...那里有你要的答案...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