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猴子

祖父的药铺开始热闹起来，是从镇上的孩童失踪案开始的。

第一个失踪的是杂货铺老板的小儿子，说是去江边摸鱼时不见了。接着是裁缝家的女儿，最后一个是开茶馆的老两口唯一的孙子。搜救队把沅江翻了个底朝天，只在下游的芦苇荡里找到几双小鞋，鞋面上都沾着墨绿色的黏液。

"是水猴子。"镇口的瞎眼婆婆坐在藤椅上，手里的铜铃摇得叮当作响，"每年涨水的时候就出来，专抓小孩去填河。"

陈砚背着药箱经过，听见这话皱了皱眉："那是水獭，或者某种水生动物。"

瞎眼婆婆突然停了摇铃，空洞的眼珠转向他："陈家小子，你爷爷没教过你？沅江里的东西，不能用书本上的名字叫。"她从怀里摸出个布偶，用红绳系着，"给你，夜里出门带着。"

布偶做得很粗糙，像只没毛的猴子，眼睛是用黑豆缝的，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。陈砚没接，转身往药铺走，却在巷口撞见了陆沉舟。

他还是那身打扮，靛蓝的粗布褂子，裤脚卷到膝盖，露出结实的小腿，上面沾着些湿泥。看见陈砚时，他手里的竹篙往地上一顿，溅起的泥点落在青石板上："去看孩子？"

"嗯。"陈砚点头，"裁缝家的女儿发烧了，说胡话喊冷。"

陆沉舟往旁边让了让，给人让出路来："她是不是总说水里有灯？"

陈砚脚步一顿："你怎么知道？"

"猜的。"陆沉舟的目光掠过他的药箱，"药治不好的。"他弯腰从船头捞起个东西，抛给陈砚，"把这个烧成灰，混在水里给她喝。"

那是块墨绿色的鳞片，边缘锋利，对着光看能看见细密的纹路，像某种鱼的鳞，却比鱼鳞大得多。陈砚捏着鳞片，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，还带着淡淡的腥味。

"这是什么？"

"水猴子的鳞。"陆沉舟已经撑着船往江心去了，声音被江风送过来，"别问太多，照做就是。"

陈砚半信半疑地回了药铺。裁缝家的女儿果然烧得厉害，小脸通红，嘴里不停念叨着："灯......好多灯......"他按照陆沉舟说的，把鳞片烧成灰混在温水里，喂给小女孩。

不过半个时辰，烧就退了。小女孩醒过来，眼神清明了许多，只是死死抓着母亲的衣角："娘，水里有个长头发的叔叔，想拉我去看灯。"

陈砚的心沉了沉。他想起陆沉舟的话，想起那盏漂在江心的素白绢灯，突然觉得背脊发凉。

夜里，陈砚被一阵奇怪的声响吵醒。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窗户，沙沙沙的，听得人头皮发麻。他起身走到窗边，借着月光看见窗台上趴着个东西——浑身长满墨绿色的毛，四肢短小，爪子却很长，正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。

是瞎眼婆婆说的水猴子。

陈砚下意识地抄起桌边的药杵，刚要砸下去，却看见水猴子的脖子上挂着个东西——那是枚鱼形的竹扣，和陆沉舟胸前的一模一样。

水猴子突然尖叫一声，转身跳进院子里的水缸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窗纸。陈砚追到水缸边，只看见缸底沉着片墨绿色的鳞，和陆沉舟给的那块一模一样。

他突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："沅江里的东西，半人半鬼，半鱼半兽。"